我们的车爬上了一座沙梁,眼前突兀出现了一片蔚蓝,这蔚蓝熠熠闪着光,让人看得有些眩晕。我和同行者似乎都被眼前震惊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铺天盖地,似是扯不断的无穷蔚蓝。我们站在沙梁上面面相觑,都被这迎面扑来的蔚蓝惊呆了。老王笑着对我们说这可是稀罕玩艺,你们都没见过吧?

我们有些傻笑,真被这蔚蓝震住了。说来,我们这些人也都是老沙漠了,不敢说个个是沙漠通,但人人都在沙漠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可都被这眼前猛地出现的这片蔚蓝惊得说不出话来,我说这莫非是遇见海市蜃楼了?老王三十多年前是我们生产建设兵团的连长,现在是鄂尔多斯市的政协主席。年轻时,我们就一同在这黄河南岸的库布其沙漠里开荒种地,后来沙漠胜了,我们全部撤出了沙漠,分散于鄂尔多斯市的各个行业。但心中一直关心着沙漠的变化,因为那里有我们的少年,我们的青春。

老王告诉我们,现在沙漠里修起了数以万计的沙障,植物网格,修起了条条穿沙公路,种植了海洋般的森林,草地,沙漠正在退去,绿洲已经大面积出现,库布其沙漠正以青春美丽的姿态呈现在我们曾经流血流汗的地方。老王甚至动情地说,真的不敢认了,怕是再晚去几年,库布其沙漠也要在鄂尔多斯高原整体消失了,就像毛乌素沙漠一样。我说这确是真的,我在毛乌素沙漠里寻找了三年,再也见不到沙浪高耸,沙丘起伏了。真的,似是一夜之间,这几万平方公里沙漠就没了。老王说,我要组织一些兵团老战士,回库布其沙漠里看一看。看看我们的理想现在都变成了现实。大家都说,现在沙漠成为了 绿洲,牧场,我们的畜牧业,林草业以及粮食会有多大发展。老王摇了摇头说,可不止这些啊!现在沙漠绿洲岂是种几亩地养几头牛羊啊!现在库布其沙漠的开发和发展,完全是工业思维,高科技,新能源。现在沙漠治理全都用上了!老王说,咱们得到沙漠开开眼长长见识去。

和老王同行的几个战友,现在大都是市直机关的处局长,我们结伴进入了库布其沙漠里。向着当年我们生活工作过的地方驰去。我们的车穿过起伏的沙海,终于停在一道蓝瓦瓦的沙梁上,我们跳下车,对着眼前这动人的蔚蓝大喊大叫着。我们向这片蔚蓝跑去,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我们在层层沙柳红柳间穿行,不时有几只沙鸡从柳丛中跃出,嘎嘎鸣叫着飞向蓝天。在我的记忆里,这片没有穷尽的蔚蓝曾是一座大沙湾,苍黄而又荒凉,当地老乡们疯传着这里住着风婆婆。太阳一出来,风儿也就呼呼地跟来了,沙也扬起来了,就像一条没有头尾的黄龙,这里是离北京最近的沙尘暴源头。风儿一起,漫天黄沙直冲霄汉,这个大沙湾就是个风沙聚集地,任风儿打着旋折腾,黄风黄尘,搅得天地苍黄,直扑千万里之外。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库布其沙尘的厉害,我们是真真领教了。

现在这片沙漠咋成了这般蔚蓝,这般翠绿?清风袭来,还夹带着浓郁的淡淡清香。老王说想不到吧?大家说真是想不到!老王说前些年在旗里当书记时,整天带着人治理沙漠,也从没想到这库布其沙漠还能改造成这样?

老王手指着这铺天盖地的无尽绿海感慨地说。

鄂尔多斯山曲曾这样唱道:大沙湾是个簸箕滩,来得容易走得难。就是说进沙漠时顺风推着跑,出沙漠时戗风顶着走不动。今天我们一行,踩着茵茵绿毡,嗅着淡淡花香,惊奇欣喜地走进这片蔚蓝。原来这里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绿草滩,当中怒放着绚丽的花朵,滩上长着一团一簇的沙柳红柳,成排地向沙梁上挺进着,像是威风的列队士兵在行进。但这片沙海里最有看头的还是整齐排列有序的光伏电板,层层叠叠,直铺天际,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蓝色光束,直直融入蔚蓝的苍穹之中。这的确是我们从未见过的,难怪让老王大发感慨。放眼望去,光伏板海海漫漫,也没有个穷尽,我们就像被融入一片蓝色的海洋之中。沙漠里猛然出现的这新鲜玩艺,让我们这些治沙老兵,不禁啧啧直叹。陪同我们参观的一位旗能源局的年轻干部,告诉我们这是刚刚在库布其沙漠实施的风电光伏工程,它可以实施林光草光互补,它的出现标志着已将沙漠作为重要的资源用于开发。真正做到绿富同兴,造福库布其沙漠里生活的农牧民。我注意看这些光伏板,都有两米多高,蓝蓝地迎着阳光,经过光伏转换,会产生电流,源源不断地会造福百姓,造福社会。那干部骄傲地说:现在北京城里每三盏电灯中就有一盏是鄂尔多斯送的电,以后我们要源源不断地向北京输送绿电。现在的光伏风电工程,是综合性工程,除了发电,还有板下养殖、板下种植等林牧发展综合工程,再加上板间绿化,不仅有多方面的创收,还能有效地起到了防沙固沙作用,绝对保证近在咫尺的黄河安澜。

我还注意到了光伏板旁上广告栏上写的告示,特别注明了光伏板清洁管理的责任人,那年轻干部指着在光伏板间劳作的工人说,他们都是我们负责包联的附近乡村的贫困户,现在他们都是光伏工程的辅助工,既承包清洁光伏板的工作,又开展板下种植养殖,养鸡鸭的、种药材的板下都是。我果然见一窝窝白花花的鸡蛋就散落在草地上,一群群鸡鸭就漫步在蓝悠悠的光伏板下。我感慨地想,先进的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农林牧业就要在库布其沙漠共同演绎一场破天荒般的能源变革,库布其沙漠治理带富了沙漠里的农牧民……

我知道,库布其沙漠从此开启了光伏工程时代,这座蔚蓝的光伏工程一定是科学治理荒漠化的第一朵报春花。十余年间,我多次来库布其沙漠采风,亲眼见这朵报春花变成了万紫千红的百花园,库布其沙漠的一块绿色能源,化成了湖淖,变成了碧海。现在这样的绿色已铺满了沙丘间。联合国环境保护署发现了这朵沙漠奇葩,感到这是当前防治荒漠化的方向并为全球树立了防止荒漠化的治理标高。这是我们向世界提供的治理荒漠化的中国经验。联合国在鄂尔多斯召开了有近二百个国家参加的全球防止荒漠化第十三届缔约国大会并签署了《鄂尔多斯宣言》,肯定了科学治理、绿富同兴等库布其经验,并把它写进了宣言之中。库布其沙漠就这样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世界。

在这个春天,我慕名来到了黄河岸边库布其沙漠里的一个国家重点工程的光伏基地里,这个光伏工程每年可向国家送电十多亿千瓦,而这样规模的光伏工程,在库布其沙漠里有几十个。库布其沙漠真变成了传说中的聚宝盆。我在林间参观着,陪同我的旗林草局的老曹对我讲,现在他们正在一座座光伏基地进行林光草光互补工程。在林间板下大搞种植业,养殖业、现在的光伏板都像向日葵一样随着太阳旋转的角度而旋转,这样光板既吸足了光,又为板下的经济作物生长提供了充足的日照,太阳光的充分利用,利于板上发电和板下植物的茁壮成长。老曹领我到了光伏板下劳作的林业工人间,他们正在抓紧种植大枣、黄芪、甘草等经济作物,个个风尘仆仆的。老曹给我描述着光伏发电的经济前程,板上送电,板下农林牧业齐丰收,他自豪地说,现在我们库布其沙漠真成聚宝盆金不换了。我知道,现在的库布其沙漠已建成6000多平方公里的沙漠绿洲,基本锁定了沙丘的移动,现在的库布其沙漠除了传统的农副业产品外,还向外部提供了宝贵的风能电能,创造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十几年来我亲眼目睹了这沙海巨变,跟踪记录着沙漠的巨变,我与沙漠,沙漠与我,我觉得我们已经牢牢地融为一体。

在我采写这篇文章时,老曹给我发来微信,特意寄来了他主持的一个林光草光工程项目书,他说这也是鄂尔多斯市在库布其沙漠打造光伏长城的一个节点。现在库布其沙漠正在变成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节点汇成的蓝色的光伏之海,在向世界源源不断地发着光和热。我感到,绿意盎然的库布其沙漠,就像身着一袭春装的曼妙少女,正风姿绰约地向我们走来……

□肖亦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