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反复唱起一首歌叫《故乡》,有句歌词我至今觉得是关于朋友的,也是关于乌审旗的:心里的某个地方,永远照耀暖暖的阳光。这就是我思念的故乡。你的孩子依然在远航,寂静的寒夜里你闪耀穹苍,点亮方向温暖我心房……

一

和乌审旗有缘,二十年前我组织深度游的第一批客人就是在乌审旗牧区接待的。

那时候,成立深度游俱乐部的目的,只是单纯想为那些喜欢草原生活的客人证明,真正生活里的人情味和民俗风情不是那种商业痕迹很重的伪民俗。我特别想让那些向往草原生活的朋友们看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多淳朴和善良,有多热情和豪迈。后来灵感乍现就起了一个名字叫深度游,但是每每有人问深度游的意思我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一着急就用土话描述:所谓深度游就是一个猛子扎下去,好几天漂起来的那种,结果大多数客人秒懂。

后来接待了第一批从南方来的客人,地点就是乌审旗。

我记得有一位南方的老兄,从喝下马酒的仪式开始眼睛就湿润了,他一个劲儿地对我说,和他梦里的场景一样一样的,就像回家一样……

我们一群人歌之舞之,临别时互相祝愿:“记得啊,我们来过草原……”之后,也承诺当地的牧民朋友给他们做一个详细的攻略……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深度游只做了几期就不得不放弃。想不到这个承诺一搁浅就是二十年。

去年,去乌审旗看马兰花,站在花海里,突然想起那年那次聚会,大多数的朋友已在人海里渐行渐远,甚至已成陌路,我始终记得还欠乌审旗一个深度游的攻略。

做乌审旗深度游攻略之前,有必要先复习一下我们的初中地理知识。

旗是县的意思,乌审旗是鄂尔多斯市下辖的一个县。走进乌审旗之前,必须先普及一下鄂尔多斯的位置以及它的文化旅游版图。

鄂尔多斯市在内蒙古的西北部,北以黄河为界,与呼和浩特市、包头市、巴彦淖尔市、乌海市隔河相望;西与宁夏握手相连;南与陕西榆林市接壤。鄂尔多斯正被黄河“几字弯”怀抱其中。乌审旗就是鄂尔多斯的南大门,是走西口的第一个驿站,也是陕北黄土文化流经的地方,更是陕北红色革命文化在塞外大地燎原的源头。

鄂尔多斯市下辖九个旗区,东胜区、康巴什区、伊金霍洛旗是鄂尔多斯政治经济文化的核心区,简称东康伊核心区(其中伊金霍洛旗也是鄂尔多斯的资源大旗,著名的成吉思汗陵就坐落在这里)。以东胜区为原点,向东是鄂尔多斯的资源大旗准格尔旗,它的地貌是以砒砂岩为主的丘陵地带,在这莽莽苍苍之中有一棵千年古松,也是鄂尔多斯的东大门。

向北沿着黄河逆流而上是达拉特旗,这是鄂尔多斯的北大门,根据地貌这里分成了梁外和沿河两个区域,著名的景区响沙湾就在这里(这里需要敲黑板划重点,响沙湾在鄂尔多斯境内)。

剩下的以东胜区为坐标向西北、西南延伸有三个旗:杭锦旗、鄂托克旗、鄂托克前旗,统称为西三旗。西三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地貌由丘陵沟壑纵横地貌逐渐过渡到荒漠和半荒漠地区,也是蒙古族聚居的地区。其中,杭锦旗就是著名的匈奴王冠发源地,也是宫廷音乐古如歌的发源地。鄂托克旗和鄂托克前旗其实是一个旗分成的两个旗,很多鄂尔多斯的短调民歌都来自这里,著名的蒙古族歌手腾格尔、凤凰传奇玲花就出生在这里。

黄河也是从鄂托克旗向西,与鄂尔多斯作了告别。鄂托克前旗与宁夏和陕西三省交界,草原文化、黄土文化、黄河文化互相融合,汉族、回族、蒙古族互相影响。沿着陕西的地界向东延伸就到了这篇文章浓墨重彩要书写的乌审旗。

打开鄂尔多斯的地图,乌审旗的地形像一只巨大的脚掌,脚趾的方向把鄂托克旗、杭锦旗、伊金霍洛旗连接起来。掌心向外的曲线也是陕北黄土高原进入内蒙古的必经之路,是走西口的文化与游牧文化交融的重要途径。这里是河套文化发源的地方,与黄河文化不同的是,另一条母亲河无定河组成的萨拉乌苏流域,千百年来浇灌着这片土地,形成了独特的文明载体。近现代红色革命的火种在这里爆发,蒙古族三大经典历史文献之一《蒙古源流》的作者萨冈彻辰是乌审旗人,蒙古族文学巨匠贺希格巴图也是乌审旗人。在鄂尔多斯文化旅游的版图上,乌审旗是“歌海中的歌海,舞乡中的舞乡”,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里才是文化的原乡。

二

任何一个真实的文明,都需要时间的叠加、历史的加持,才会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充满了弹性,那些苍原苍生才有了高谈阔论的资本。百年苏力德,千年匈奴人,万年河套人无疑让这片土地更显沧桑。鄂尔多斯现存的1300多首短调民歌中,出自乌审旗的就有900多首。有人说,音乐是乌审旗人的生活,诗歌流淌在乌审旗人的血脉中。

在乌审旗这片土地做旅游攻略,必须要从一首民歌的源头开始,必须从一条河流的走向开始。

几年前,我认识一位乌审旗籍的朋友,酒到酣处,自告奋勇要唱他们家族传承的一首民歌。她未唱之前反复强调,这是她舅爷爷当年从事地下工作时创作的一首歌,她还曾问过家里的长辈们,不仅有幸考证得知歌里的山顶指的是现在的萨拉乌苏流域,与乌审旗打交界的靖边境内的南山上,最珍贵的是,当年创作这首歌曲的手稿还保存完好。听她讲解之后,再听这首歌,更觉得神圣和庄严。尤其是再去萨拉乌苏流域旅行采风的时候,觉得每一座山顶都充满了浪漫和遐想。最近几年,乌审旗在这里打造了红色小镇,更多了几分暖色。那种大红大绿、大开大合,单单在视觉上就是一种冲击。

乌审旗独特的地理是文化旅游攻略必须破解的关键。苍凉的黄土高原因为萨拉乌苏流域的浸润,断崖式地发生变化,暖阳和湿润相遇,春天和柔软就会描摹画卷,农耕的号子和放牧的长调交汇在一起,麦田和牧场就变得和谐。特殊的地貌,注定成为山河大地的脸色和眼神。时间和文化冲刷出同一个出口,文明以极温暖的方式,化苍茫为织锦,化干戈为玉帛。

做乌审旗的文旅攻略,首推萨拉乌苏流域已经成熟的巴图湾景区。无定河的冲积平原,那些严丝合缝拷贝了陕北文化的小村小镇,会让你不由得对号入座在某一段文字里,忍不住念一段台词:“额去石圪节公社找胡得禄,给额弄了个时兴的发型……”

来萨拉乌苏旅游,建议在夏末秋初,可自驾、组团,建议走乡村公路,河川里的五颜六色和淳朴的民风一定会让你的旅行充满了惊喜。来萨拉乌苏旅游,一定要看水。水在这里,出足了风头,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付之于期盼,付之于众目睽睽。

从巴图湾一路向北,萨拉乌苏农耕的痕迹逐渐过渡到碧草如茵的塞外辽阔,六月份万亩马兰花盛开,七月份去巴音淖尔草原、芨芨草滩骑马,去牧民家喝上一碗冰凉的酸奶,这才是盛夏的味道。等初秋时节,进毛乌素沙漠腹地,被改造后的沙漠到处是绿洲,一汪一汪的水卜子把蓝天白云倒映在湖面,像进入一个水天仙境的感觉。要不索性冬天来吧,约几个好朋友,在大雪封路之前,煮一壶奶茶,炖一锅干羊肉,小酌几杯,操起三弦四胡马头琴,绵延不断地唱起来吧……或者,夕阳很好的时候,看大团落阳勾勒出羊群归来的轮廓,有一点风,把炊烟波荡出乡愁的曲线……

那时候,你会觉得,这里才是灵魂可以歇脚的地方。远离喧嚣,寻找内心的宁静,来一场与大自然的亲密邂逅,感受大自然的宏伟壮丽。或者追寻历史印记,走进博物馆、古迹,了解古老文明的辉煌与智慧……

从萨拉乌苏出发,经过红色小镇,到巴音淖尔草原,从乌兰陶乐盖到图克,从乌审召到博源生态旅游区……只看风景就好,试着做时间的减法,试着把历史叠加,你会发现,这里是诗、是歌,是小声吟唱、是大声呐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里是“万里山河唐土地,千年魂魄晋英雄”;这里是“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这里是“鸿雁,北归还,飞过芦苇荡,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这里是“等人们都睡去,星星升上天空,我去山的那边见你去”;这里是“黄昏坐在马鞍上,心中想念我爹娘”……

上万年的河套文化,五千年的仰韶文明,四千年的龙山血脉,三千年的长城赓续,两千年的边塞光阴,近百年的壮阔融合,无不引人折腰、壮怀激烈。

三

2023年冬,我在遥远的云南开民宿,那晚深夜接到一个电话,是我乌审旗的好兄弟牧人,他说:“哥,我给你寄了一件干羊肉。”

我慌忙给他解释:“我这里什么都能吃上,浪费钱……”

我兄弟语拙,结结巴巴地反驳道:“大雪封路,不说了,记得查收!”

五天后,我收到干羊肉,里面居然还有一捆只有鄂尔多斯地区才有的红葱!

那晚,炖干羊肉,感觉整个南糯山都是乌审旗的味道。

二十年前,我深度游接待的第一批客人就是在我兄弟牧人的草场。那天我们反复唱起一首歌叫《故乡》,有句歌词我至今觉得是关于朋友的,也是关于乌审旗的:心里的某个地方,永远照耀暖暖的阳光。这就是我思念的故乡。你的孩子依然在远航,寂静的寒夜里你闪耀穹苍,点亮方向温暖我心房……

有时候歌曲就像一个记忆的容器,二十年前那一晚木碗的花纹、你醉酒的模样、篝火边映红的脸庞、羊打了一个喷嚏……这些画面正在缝补着你我故乡的模样,但是兄弟我知道,世界上枣树那么多,结好枣子的就那么一两棵,世界上的朋友那么多,交心的就那么一两个!

前几天,去乌审旗,下雪,驴友让我做一个乌审旗旅游的攻略,我仿佛从兄弟的牧场开始,已经闻到乌审召松香的味道,大踏步穿过头顶的云朵,把乌审旗春夏秋冬又重新排列了一遍。

原来兄弟的故乡,所有的山川湖海,均有你的灵感,每一个攻略,都是目之所及的美好。□喇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