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束忽然打开的光,这充满隐喻力量的一刻让春秋本身显出形状,并焕发出光芒。于传统意义的2024新年伊始,这样一场辽阔的视觉盛宴,在北疆一座诗意盎然的小城绽放。这本身就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春天事件,中国故事一个优美的细节。

时间须臾不停地带来新变化,新发展、新成就,北疆大地的新实践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故事与传奇发生。《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准格尔特展以新鲜而丰富的内涵与体验,为2024年的中国风景再添一幅精彩的画面,展览本身便是内蒙古发展与进步的生动写照,是北疆一道亮丽、独特的彩虹,美誉天地、智寓时代、滋育人心。

如果这是春声,便是春天落在一处山河上的回响。

如果这是鉴照,便是祖国繁荣昌盛的一个缩影,万物照拂。

观瞻与聆听,皆满怀春意,以此接纳迎面或俯下身来的经典。

黄河之畔的传统与现代之履

浩大的正在行进的现实本身就是历史的延续。画家们以造型叙事,实践者们以创造入境。《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准格尔特展如森林开散枝叶,历史生活在笔墨中敷衍开来,让传统艺术异彩纷呈的同时,也翻涌着新的故事与新的情感体验,这正是经典的意义。其实,早在一千多年前,准格尔就以强烈的地域气质和精神,以特异的审美,进入经典的行列。很少有人知道,这幅著名的《步辇图》可以说是出自历史上的准格尔人之手。这是一幅回到家乡的中国古典名画。

《步辇图》描绘的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唐太宗李世民接见前来迎娶文成公主的吐蕃使臣禄东赞。榆林(今准格尔旗十二连城)人、唐代画家阎立本以画笔形象记录下了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开一代画风,成为至为珍宝的历史名作。更少为人知的是,《步辇图》出自阎立本之手绝非偶然。早在阎立本的少年时代,阎立本所描绘的贞观盛世的图景,就在阎立本的家乡榆林郡提前上演了。公元607年,隋炀帝大宴北方少数民族首领,首开表彰民族团结进步的先河,诗人王维后来描绘的“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况冠绝古今。几十年后,他将这种冠绝古今的贞观盛世渲染到他的笔墨中,画里锦绣,画外春秋,不能不说这也是从小耳濡目染浸润的厚积薄发。这大抵也是对准格尔大地的历史书写,精彩绝伦。这是值得凝视与宣扬的中国故事,因了这幅《步辇图》,准格尔从历史的深处显现出来,成为被经典放大照亮的这一个。看到这幅画,仿佛陡立于《中国历代绘画大系》的书脊处,二十四史如七十二峰,峰峰都可见山河锦绣,春秋华章。在徐扬的《姑苏繁华图》中,总是窥到隋唐时期榆林郡“商贾辐辏,百货骈阗”的影子,经典的典型性、概括性、持久性体现得淋漓尽致。陈及之《便桥会盟图》表现的是唐太宗李世民与颉利可汗化干戈为玉帛,于渭水会盟修好的历史事件。其时,颉利可汗的部众依然驻牧于胜州(今准格尔旗十二连城)一带,会盟促进了准格尔地区乃至北方疆域的团结与稳定。鉴古思今,画作令人思绪万千。

此际,我们也与顾恺之、张萱、周昉、韩滉、顾闳中、王希孟、张择端、黄公望、赵孟頫、徐渭、仇英、石涛、吴昌硕等邂逅,我们该如何与他们交流、交换彼此对人生的体验。于先贤们,绘画不是造像和色彩的娉婷,而是阐述表达追求生命的体验。中国画因追求生命真实的倾向,是一种指向未来意义的形式。也不仅仅是一个美育可以涵括,在这些问题还没有答案之前,不妨信马由缰,游佚于千年的风华之中。

绘画总能掀开日常一道缝隙,让清洁而庄严的光芒涌来。相比于展现中国文化的经典画作,黄河准格尔大峡谷作为一个历史的文化的山水现场,这个展览的意义已被衬托和升华,辽阔的北疆大河之畔,是传统与经典最温暖的抵达,也是过去与现实最刻骨铭心的碰撞。在清新、明媚、深阔的春天,让我们体会这个高海拔的落差。从一片低洼之地,我们已经来到高处。这里是中华民族共同体融合发展的典范,是中国漫瀚文化孕育的摇篮,生命的体验和审美在文化的骨脉里,早已自成妖娆。一跃千里,准格尔从历史的后排逾越至翘首。经济的腾飞,必然呼唤文化的灿烂。这也是一次灿烂的深沉之履,也可读作盛世一隅的妖娆,可见秀阔气象的繁蕤,画里画外相辅相成。

画卷里的明亮精神

以精神终结作为体验的生命律动,无论是传统还是现代,以俱进讲述生命的展开与放达,在笔墨的尺幅与气韵运势之间,看到人生的细部与恢宏,看到文化的浩瀚与伟力,看到中国的安居与盛世。《中国历代绘画大系》以生生不息地绽放为联结,展示出信念与生命同构的魅力。

《千里江山图》是一个画家年轻的、生机勃勃的人生开端,也是一个国君心中的家国天下。以此青绿,化为一练山水的明澈与清香,画卷结束了,故事结束了,似乎只剩下那些山水,我不想讲述作者抛物线般的人生,那些濡染进笔墨的勃发的青春,这是不是青春中国的透力,穿越时空,重新来到我们的身边。十八岁,一切都是明亮的、清洁的、不需要矫饰,就是天然的新鲜、饱满、辉煌,唯美的心灵,才有唯美的山水,势不可挡。恍惚间,我仿佛置身于黄河准格尔大峡谷,这是中国山水画与诗的历史现场,是《千里江山图》的又一个文本母题。这是我观赏《千里江山图》产生的一个强烈感觉和冲动。

继而联想,一部美好的自然的经典在千年之后与又一处“古典现场”奇妙地重叠了,仅此一幅,这个展览就具有了摄人心魄的文化意义。是对今天自然生态一种无声的检验与校正。由此延展,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黄河准格尔大峡谷是一座山河纪念碑,也是一座丰碑。我们在上面刻画下的每一笔,力重千钧。黄河准格尔大峡谷是自然界窖储在准格尔的一处中国文化弥足珍贵的“古典现场”。以及这块土地的蓄力与爆发,都可以引申和联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也成为纸本的经典,有底蕴、有度势、有韵色、有性情。这也是这块土地的天赋与秉性。

《千里江山图》以绚烂的语言成就了一部江山寓言,金碧辉煌。

山水迥异,烟树仿佛。《富春山居图》山水苍茫,借一山一水为藏,一卷《富春山居图》山水一色,水天一色,似有若无。山何其大,水何其小,林泉无境,吾既山水,山水既我。入得忘我之境,才会看见山、水、亭、台、树、草、桥,清逸的、简洁的、味象的、缥素的,正大的丹青之力,明彻肺腑,江山如此多娇。这是一个八十岁老人贯通古今,气韵融会的萧瑟与淡漠,留白处人生况味意犹未尽,世间和生命皆有盘桓。

《富春山居图》后面的故事,令人不胜唏嘘,长卷断为两截,分离成《剩山图》和《无用师卷》。早有天机也是天意。近百年后,《无用师卷》入乾隆之手,《剩山图》则在民间蛰伏两百多个春秋,民国时期方才现身。改革开放后,分别藏于台湾和大陆的画卷合璧,一展风采,成为一段佳话。这是文化的又一个传奇,也似乎有着更为深远的意蕴埋在里面,未来可期。

如果说《富春山居图》犹如坠入梦境,那么,更多的作品却让我们驻足于梦的入口处,常常是经见、熟稔、轮回的世象,有沉潜也有升浮。很多时候是凝重的情愫,浑朴的平和。忽有山河大地,四天无遮,别无归处是归处,有微茫,也有江花随我开。有溪岸温暖,醒石奇奆,桃花落处,澹若江影,一径空山。度物象而取其真,意象纷呈。

《昭君出塞》,与北疆大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历史的现场,被我们读为审美的建树。艺术的实现,让我们的心不断地折叠又打开。过去时的行进,现实的辟开新路。经验与想象,这块土地以及它的审美既是陌生的,也是亲切的,让人生出无限感慨,由此也联想到没有出现在展览中的《胡笳十八拍》,像两颗相互依靠的星辰,在晨光里重归宁静。这同样是经典在这块土地上的摇曳与生辉,精神疆域的博大雄浑也在我们内心的盛景中。北国风光,在《骑士猎归图》中具象为一人一马,景愈藏,境愈大,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真谛深蕴其中。

《清明上河图》隐蔽在市井里的细小与阔大,延展为生活中的奇迹,改天换地的现实故事后,有姿意汪洋的人生。这让我们同样感受到生活的近处与旷远的差异与况味,要启悟和开建的是另一个故事,这都让我们看到中国文化的气质、味象、韵致。人与人、人与物、人与自己、万物与万物的联结,经典凝视并构造一个“天地”,这里面,各种各样的人生自在生动。画上气象万千,物外开阔恢弘。

元代《耕稼图》情景交融,人物各异,意境葱茏,将诗意中国人的生存与哲学渲染到了极致。师古千载,秉传永世,后世《耕织图》里隽永的意蕴与深厚思想,与其说是思想与艺术传统的庚续,不如说是中国人生命内在追求的一脉相承,中国哲学的具象化凸显。与其说面对经典,不如说这是面对一个民族的图腾,诗意盎然,由衷产生的一种崇敬之情。沐浴天光一般,温暖与洗涤,激荡精神,圣洁心灵。

传统与现实的峙视,古今一逊,力量在人与人之间,古人与今人的生命内部,同样有一种角力,有一种交互。凝视尺幅里的大地山河,各色人等前赴后继,自有一脉精神,有一道清丽的明媚。人生还有另外的方式、另外的打开,卓然舒展,人物与世相、山脉与河流,市井与楼阁,草木与花鸟,以具体的一物一象,一尺一幅一卷,将我们渡向辽阔的山河。

开卷与呼唤

春天了,游佚千年的古人,纷纷在画中静定。展卷千尺,一一将他们辨认。用一整天的时间,于山水、亭台、楼阁和人群中穿行,借助笔墨的疏离,色彩的浓淡,形神的韵致,看江天,犹如鸟瞰;见草木,无异于重温;过溪岸,不啻踏青;经市井,仿佛仙游。历史记忆与生命印象,成为感动我们的心灵细节。最好的美育,来自于感动,涵化真善美。

这是中国,这是故土,这是乡愁。

疏影斜横,杂花生树,灵心独具的洞见,所赖的神似源于思,以美启真,以美储善,绘画是诸种文明中最风雅的部位。召唤、熏习、化育,风令人幽,雅令人旷,风雅致远,排云一鹤,我诗孤迥,这是《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准格尔特展的多种意义中我看到的一种。开阔处,纵横捭阖,气象万千;细微处,包括那些解说的文字与展览的章节概括,品味尽致,贴切动人,处处浸润着器识与关怀。向善为好,性灵纯澈,与经典的画作悉心呼应,闪烁着人文主义的温润光泽。看完展览,仿佛可见文心雕龙之形体,这个形体有生机、有力量、有精神、有创见,有心动的共鸣。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会心一笑,天地宽阔,愿意人心向古,宅厚古今。结尾处的北疆大地,以蒙古马为落点,龙马精神,漫瀚神韵,一往无前,天地为覆,纵横四海。这样的策划、布设与气度,也是神来之笔,不负经典。美育,只是不经意间地潜移默化,水木清华,天地充盈。其实,每一幅画无不包藏着丰富的生态、历史、文化、风俗,蒹葭、涟漪、鹿鸣、雎鸠、鹤唳、猿声、莺啼、虎啸、青山、白水、簌草,都指向了一种秩序、道德、规范、审美、情操。天人合一是沉浸与忘我,是大化于世象,放达于物外的自由与翱翔。

一阕风华,天上人间。开卷的毕现皆是故事,特展本身就于正大处洞见现实中磊落的前景与山河人心,光芒焕发。经典所展现的,便是历史进程中,也是恒久而新鲜的体验。以境界的方式定格并延续的风华,每一种呈现与描摹都在凸显关于生命和跃动的幽微探索。在2024年的中国风景中,这无疑是一次点亮新时代美学叙事的中国故事与方式。这些由明亮与幽微、细语或呐喊、微茫和盛大绘织而成的画面,灿若星辰,自成银河。生命的细腻、明丽、真挚、深邃与别开生面,在具体的画面中投射开来,天光泻地般,生发和行进着一种俯瞰、审视与谛听。《游春图》《簪花仕女图》《韩熙载夜宴图》《五牛图》《寒林重汀图》等传世名作回环婉转的光芒天光乍现;《棘竹幽禽图》《卓歇图》《胡骑秋猎图》等辽阔苍茫的北疆风情渲染流溢一泻千里。经典与自然万物的相亲、相依、相衍,明亮地掠过心上的山脉与河流。大地抑或时光的生生不息,经典以轻盈或有力地辟出,叙事、情感、体验蹊径并蒂,在这一刻,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待我应如是。传统与现代、古今与现实、画里与画外,思接千古,定格并延展为生活中的奇迹。准格尔这座小城的律韵和着北疆大地的脉动,也显出它的胸襟、气度、容纳、涵力和与众不同,它所展现的丰富、活力、跃动,与《中国历代绘画大系》的底蕴德彰相互,成为中国风景中一道独特的叙事,也给北疆文化建设以多种可能、取向与启示。

开卷即开端,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一脉古道,一袭诗意,一世熏陶。□王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