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岁末的当口,总忍不住追问:什么是时光呢?是沧海褪尽波涛、桑田换了新妆的变迁罢。它分明刻在日头起落间,凝在阴晴圆缺里,藏在悲欢离合的缝隙中,可待我睁眼细看,它已牵着相知的衣袖走向白头,把春的花信叠进冬的袖口。晴天的光、雨天的露,是它呼吸的温热;仰头望时,白云苍狗早已变了千百回模样,微风拂过婴孩的襁褓,倏忽便长成青松般的脊梁——原来时光从非流云,而是扎进血肉的年轮,是刻在生命里的成长与担当。
人们常说“光阴散尽”,可回头细数这一年,那些走过的路、遇过的人、吃过的苦、享过的甜,都未曾真正消失。就像苏轼笔下“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岁末的时光虽拦不住,却沉淀了“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坚持,藏着“山重水复疑无路”后的迷茫,更盛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我曾追着落日,愿余晖莫被山峦吞尽;曾朝人潮伸出双臂,想留住相逢的暖意——可时光从不停留,却在悄然间孕育着新生。
你看,变电站如春笋刺破荒原,银线织就光的血脉;公路网似巨藤攀越群峰,载着希望伸向八方;健儿们古铜色的身躯跃起,汗珠里绽出五颗金星;北斗群星点亮天穹,五千年的长夜终于捧出朝阳。时光从不是无情的流逝,它把火种埋进废墟,待春风一唤,便烧出万里灯河;它让旧年的遗憾化为经验,让坚持的汗水结出硕果。夜来翻旧书,见张岱笔下“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如今方知,那“残雪”不是凄凉,而是月光铺就的银毯,正如岁末从非终结,而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起点。
“光阴散尽的时刻”,原是李太白“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的叹息,可檐角铜铃风过时仍叮咚作响,似在诉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如果时光是一条长长的河,我们便是纸叠的小船,漂过日升月落,也载着初心与梦想;如果时光是旋转的沙漏,我们便是坠落的沙粒,数着晨昏交错,也积攒着力量与成长。莫要叹“逝者如斯夫”,且看“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岁末的沉淀,恰如冬天树木的根系,在土壤里默默积蓄力量,只为来年抽出新芽、肆意绽放。
在这光阴散尽的时刻,不必纠结未完成的心愿,新的一年仍有大把时光去追逐;不必沉溺过往的遗憾,不如学“且将新火试新茶”,带着热爱重新出发。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但只要保持“追风赶月莫停留”的劲头,平芜尽处一定是春山。待到东风解冻时,我们便去赴一场春的宴——须知光阴散尽处,恰是光阴最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