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是一封漫游在宇宙深处的家书,年年此夜,准时投递到我的窗前,展开它清冷的辉光,读到的,全是多伦诺尔温润如水的往事。

多伦县,位于锡林郭勒盟东南方的一个小县城,人们总是称呼它为多伦诺尔,意为“七个湖泊”,那里的秋夜,天空是墨蓝色的天鹅绒,月亮是其上唯一的主角,硕大、澄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明亮。它俯瞰着蜿蜒的闪电河,河水将月光揉碎,又铺展成一条通向记忆深处的银河,它掠过南沙梁的曲线,沙丘便褪去了白日的金黄,披上一层柔软的银缎。

记忆中的中秋,总与一种宁静的丰饶相连。依稀记得,自己还是孩童之时,每逢八月十五,小院里的桌子上总是摆着当地特有的提浆、五仁月饼,饼皮实诚,甜得恰到好处,对于牙口尚浅的我而言,实在是一个“甜蜜的负担”,但那无疑是时节最好的馈赠,不远处的山西会馆在静默中伫立,仿佛一位沧桑的老者,见证着一代代人的聚散离合,我们那时不提“思念”,只觉得那晚的风比平日更软,那晚的月亮也显得格外圆润。

有人说,故乡的月亮更圆。我想,并非月亮本身有何不同,而是那月光里,浸透着故土独一无二的味道,包裹着童年无忧的时光,连接着血脉深处的根。多伦诺尔的月光,于我而言,是一条看不见的脐带,无论走得多远,它总能在中秋之夜,为我输送最温暖的慰藉。

时光流转,当年那个在小院里奔跑的孩子,已如一叶小舟驶出了多伦诺尔宁静的港湾,在都市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寻找属于自己的泊位。如今的月亮,需从楼宇的缝隙间艰难地窥望,它依旧明亮,却似乎少了几分润泽,多了几许清寒。我明白,并非月光变了,而是承接这月光的,不再是那片熟悉的土地。

但我知道,在那遥远的塞北,多伦诺尔的月光依旧如乳汁般滋养着万物,它照亮着闪电河的波光,守护着南沙梁的静谧,也一定正落在那个曾经奔跑的少年的旧居屋檐上。

今夜,且让这普照九州的月光作筏,渡我飘摇的思绪,溯流而上,重回那七个湖泊环抱的梦中故园。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每逢此夜,心安之处,唯有故乡。

(高宇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