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瑞芳
版次:072025年06月17日
布谷鸟一声声叫着,农民又开始施肥种地了,一堆堆牛粪羊粪被扬洒在田野里,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奇特味道,把我的思绪带回了三十年前……
“臭粑粑!臭粑粑!”放学路上,刘二红带着一群孩子冲着我喊、做鬼脸。这个“臭粑粑”俨然成了我的绰号,九岁的我,委屈地哭了。
“闺女,咋了?”父亲挑着一担大粪迎面走来,笑着问我,露出他黄色的两个大门牙。父亲穿着棉袄棉裤,戴着线胶手套,还套了一个用塑料布缝的简易雨衣。这个塑料雨衣不是为了防雨,而是怕弄脏衣服。大冬天的,塑料雨衣冻得硬邦邦的,他每走一步,都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两桶大粪一前一后地晃悠着,把他的背压得有点驼。那刺鼻的大粪味熏得我头晕,我恶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谁让你是淘大粪的!”
“哎,闺女……”我分明看到父亲脸上的欢喜迅速褪去,陡然变成一脸的尴尬,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担着大粪噔噔噔地走开了。
我不恨刘二红,我只恨我的父亲,他是个淘大粪的。
刘二红父亲是村里的万元户,家庭条件自然没的说,最让人羡慕的,是他家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是全村唯一的一台。全班同学都去他们家看过电视,只有我没有去过——虽然我做梦都想去看一眼。
我对父亲的鄙夷眼神被母亲发现后,她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要不是你爸淘大粪,咱们家的庄稼能长那么好,能打那么多粮食,卖钱供你们兄妹三个上学吗?”母亲的教训,让我顿时明白了一些道理,是啊,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没有父亲的付出,哪有我们无忧无虑的生活?打那以后,我再也不轻视父亲了,甚而觉得父亲更加可亲了!也不在乎刘第二红的讥讽霸凌了。
然而,刘二红对我的霸凌戛然而止。
那天放学,我在后山挖苦菜回家,看到我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在议论纷纷。我心头掠过一阵惶恐——爸爸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慌慌张张从人群中挤了进去,狂奔进屋子。
屋子里十分热闹,可以说是人声鼎沸,人们的高谈阔论把我家小小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刘二红父亲坐在炕头和爸爸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烧酒,一起喝烧酒的还有村主任,以及我们村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炕头上还放着一箱子罐头和一箱子方便面。我们家没钱买这些,毫无疑问,是刘二红父亲带来的,因为全村只有他家有钱买得起这些东西。
“老田,要不是你,二红这条命就没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刘全的亲哥!看谁敢动你!”刘二红父亲的脸通红,眼睛也红红的,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我这才从惊惧中缓过神来,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放学后,刘二红爬树掏鸟窝,不小心掉粪坑里了。是我父亲闻讯跳进粪坑把他救了上来。
那天,父亲成了村子里的“英雄”。
刘二红再也没有叫过我“臭粑粑”,我俩还成了好朋友。后来,刘二红父亲介绍我爸在城里找到了一个淘粪的工作,还能挣工资。父亲就是靠着这双淘粪的手,供我们兄妹三人大学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