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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色青青忆童年

□田春丽

版次:032025年06月01日

北方的风总带着些粗犷的温柔,当它裹着细沙漫过荒原,揉碎了冰河的脆响,便将千万条柳丝染成了朦胧的绿烟。檐角冰凌融化的滴答声里,那些被岁月浸润的童年片段,便随着初绽的柳芽一起,在记忆深处漫溢开来——那是独属于我们80后的春天,柳笛声是串起时光的银线,让帆布书包褪成雾霭般的浅灰,将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磨出细密的纹路,让新翻的泥土裹着草根的清冽,在晨露沾湿的裤脚边漫成一首流动的诗。

记得柳枝刚泛青的时节,鹅黄色的嫩芽像星星碎落在碧玉丝绦间,在料峭春风里颤巍巍地舒展。那时候的玩具——铁皮青蛙是过年才有的奢侈,更多时候我们的快乐藏在自然的馈赠里。柳树枝便是春日最鲜活的玩具,选那种笔直的枝条,掌心的温度顺着树皮纹理传递,左拧右旋间,木质部与柔韧的表皮渐渐分离,像褪去一层薄如蝉翼的翡翠衣裳。

我们穿梭在树林间,精心挑选着不长不短、周正平滑的枝条。折下枝条后,便开始专注地制作属于我们的“乐器”。左拧拧、右拧拧,耐心地等待树皮与枝条慢慢脱离。当树皮完整地剥离出来,只留下一段刚刚好的树皮时,我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把它放到嘴上,两手轻轻捏住,鼓足气一吹,那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虽然只是简单的声响,但在我们听来,却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有些律感好的小伙伴,甚至能吹出一整首曲子,让我们羡慕不已。那时的我们,在柳笛声中奔跑、欢笑,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欢乐。

村子里的那些树,更是我们绝佳的玩乐场所。我们或是爬上树,找个舒适的树杈坐下,晃着脚丫,看着远处的田野,牛羊漫山跑;或是在两棵树中间系上绳子,搭上木板,做成简易的秋千。坐在秋千上,前后摆动,任凭风在耳边肆无忌惮地呼呼作响。那时的时光,虽然简单而缓慢,没有电子产品的诱惑,没有繁重的作业压力,有的只是纯粹的快乐和无尽的童趣。

那天路过小区绿化带,鬼使神差地盯着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柳树多看了两眼。枝条青是青,却被修理得规规矩矩,没了当年能拧柳笛的自然弯度。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裤脚磨破了照样爬树,指甲缝里时常沾着青草的绿汁,妈妈举着笤帚的骂声,混着柳笛声,回荡在村子里。

如今,偶尔做梦还会回到那棵歪脖子柳树下:海龙爬树摔了个屁墩,彩英把柳芽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我攥着柳笛满村跑,冷不丁就撞上拎着笤帚的妈……那时虽然也疼,但眼泪却是热乎的。

母亲的千层底早没了,可她脚底的老茧子还在。路过文具店看见花书包,就想起当年自己补丁摞补丁的帆布书包,带子断了父亲用铁丝拧上,照样背着跑。日子好了,心里却空落,像拧不响的柳笛,缺了天然的劲儿。

爷爷当年蹲在树下说“岁月不饶人”,如今我们蹲在公园也这么感叹。可看孩子时又觉得时光在轮回——我们讲柳笛,就像爷爷讲粮票。树还是那树,人换了几茬,不变的是见柳枝泛青时,心里头那簇跃动的春芽。

如今懂了,珍惜光阴就像当年拧柳笛,静下心感受手里的日子。哪怕糙点,心里头有片青柳林、有疯跑的伙伴、有母亲唤吃饭的吆喝,这辈子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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