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花
版次:072025年05月27日
老山沟的坡上斜斜地长着一棵大枣树,姥姥的娘家就在大枣树旁边。
深秋,跟着姥姥爬过山梁、跨过沟壑、越过沙丘、涉过水潭,赶黑前终于回到姥姥的娘家。第二天,大老舅就让我去打枣儿吃。
那是一棵很饱满的树。粗壮的树干布满褶皱,斜逸的枝桠向各个空间伸展,好像张开了三头六臂。繁密的叶子构成碧玉雕琢的伞盖,风过时簌簌作响,仿佛在絮絮述说着山沟的故事。
大枣树的枣儿结得很稠密,个头也大,颜色亮红亮红的,远远地便能闻到枣香味。对于还是小娃娃的我来说,果子之于树,就像星星之于天空,果子挂在树枝上,星星挂在天空上,总给人以想象。我摘下一颗枣儿,就是摘了一颗星呢。
大孩子用长竿把枣儿打下来,我兜到衣襟里。枣儿蹦蹦跳跳,和我一起唱着歌。枣儿用不着洗,我一路走一路吃,风儿和我抢食,我不理它,把它也吃掉,直到肚子里盛满老山沟的清风。
姥姥不能常常回娘家,家里有太多日子需要熬。但一到枣儿成熟的季节,总有娘家人捎来心意。姥姥把枣儿倒在笸箩里,放在向阳处,让阳光一点一点烘烤着惦念,让淡淡的枣香和着岁月生出经久不息的勇气和力量。
我小时候,老山沟就很老很老了。没有机器,没有电视,没有马路,闻不到现代的气息。只有身着粗布简衫的农民,日复一日劳作,看着太阳落下去,看着月亮升起来。
在那棵大枣树下,一群又一群的羊儿走过,青草长了一茬又一茬。野兔偶尔光顾,但不会撞树。小鸟时常在树枝间叽叽喳喳,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路过的人慢慢变老,再也回不到少年时。大树也终于耐不住时间,垂垂老矣。
二十几年未见,不知树还在不在。姥姥的娘亲早已离世,大老舅几年前也过世了,许久没有老山沟的消息。姥姥的笸箩里再也没有老山沟捎来的枣儿,从前的事越走越远,姥姥的头发全白了。
我的衣襟里沾了太多尘土,洗也洗不掉。那些活蹦乱跳的枣儿,再也不会有了。
我很想念那棵大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