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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之美

□王桂萍

版次:072025年05月27日

乌兰牧伦河南岸林荫道的树木已经郁郁葱葱了,沿着小道向深处走去,人间四月芳菲尽。于桃花杏花而言,它们犹如出嫁的女子,只留下无尽的思念。我和小伙伴相约走路去,于是便开启了步行之旅。那天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言一语、一颦一笑,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那时,前一年秋冬的失眠症还在继续,我对夜的恐惧一如既往。怕又是一夜墨色遮眼,生生地数着窗外的亮点,一点两点三点直到大白。失眠的折磨带来无法控制的情绪,就那么带到生活里、工作中、行动上、表情中,严重影响着我正常的日程。于是便想走在时光里,万物陪我花开花落。

西方医学之父西伯克拉底说:“行走是最好的药,用脚步丈量世界,呼吸新鲜空气,能够带来全身心的舒适和放松。”因此,我想求得这一副最便宜的良药。与生活交手这么多年后,总感身心俱惫,当身边亲近的人越来越少时,你无法找到某个人去倾吐,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越来越失去了诉说的兴趣,那么多愁绪在中年人的心里越积越多,无法排遣,或许这才是失眠的根本所在吧?

那日走过后,我竟然奇迹般地睡着了,于是,对于四月、对于走路充满了迷恋。一开始总也不会甘心只走一条路,可走着走着竟爱上了一条无比普通的路,我为它着迷的程度达五颗星了吧?这是一条非常普通的路,如果说可取之处,因为它靠河、偏僻遥远,喜爱热闹的人是断然不会选择这条路的。沥青泛白的路面,路牙缺损,两边杂草丛生、野花凌乱。不经意踏入荒径时,落日竟发出朝阳的光波,沁人的泥土香气席卷全身。我贪婪地张开鼻翼想将这久违的气息全部吸入。情不自禁,我停下了脚步,突感这条路就是我一直以来寻觅的那条路,它朴素到无一颗鹅卵石的装饰,路面上都是岁月留下的裂痕。如果去修复它会耗费足够大的精力。然而,它是那么的静谧,仿佛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站在路的中央就能仰望到曾经,微风吹过,所有的心事都会被它点破。

从此,我流连于路上,惊喜地发现,每个傍晚,夕阳刚好照在路面上,给发白的路面涂上暖暖的一层,似乎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温柔起来、美好起来,那些愁绪就这样随着落日跌落到深深的黑夜里。走着走着,便有野花凋落,哦,是盛夏来了。那些需要在春天凋零的,决不会走进夏天。我徒手捡拾地面上的花朵,清理枯枝残叶,甚至试图修补路过的人踩下的伤痕。至此,爱上这条路与它一起复活,那些春风带走的星辉、夏阳融化的誓言、秋雨淋湿的温存、冬雪覆盖的期盼,此时全部复活。这条路上承载了我太多的思念与希望,有时候,我会在路牙子上稍坐片刻享受这宁静带来的舒适;有时候,我也会拍下每天变幻的夕阳、变黄的树叶,直到第一场秋雨下来,第一片树叶掉落。路上,我曾把经过的人和事一一请来再走一回台,我怕他们会随着大暑夜被融化了去。

走着走着,那些曾经忘不了的人、纠结的事,变得无足轻重了。有时候,我会在路上抬头看一朵朵的云,它们形态各样,可以随心想成任何物,起先还只是两只追逐的狗,一会儿就成了相拥而吻的两个人了。这多像多变的世间呀,那些当时信誓旦旦的承诺,如今想起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那些曾经说白首不相离的,还不是离别的那样匆匆?这人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善变。

我给予这条路太多的期望,我要在路途中完成毕生的信念;我要在路两旁栽上大片的茶花;我要在路中央铺上彩色的鹅卵石;我要让这条路成为我独有的、一直延伸到终点的星光大道。随着期望值的持续升高,突然就变得恐慌起来,怕这条路上突然多出许多行人来,怕他们会踩踏我刚整理好的花草,更怕他们将我在这条路上所有幸福一点点夺去。于是,我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走进这条路,就想拥有这整条路,哪怕只是一只苍蝇的飞入都会引起我强烈的不适感。我开始偏执、恐慌、要求得越来越多。只要看到这条路上多了一根柳枝,就怀疑谁又涉足了我的领地。就这样,秋冬回来了,失眠又回来了,心悸也回来了。我深知,我不能依赖一条路这么久,只要是路就是人人可以走的,它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这个世上除了健康没有任何东西是只能属于一个人的,我们要习惯逐渐失去,习惯一个人摇晃在孤舟上。

这几天,感冒突如其来,发烧、咳嗽,直接放下所有,躺下来防控。繁忙时,一直期望能有这样一个假期,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随心去做喜欢的事。我们总嫌大街上吵闹,可突然这么安静了,又让人心头发慌,不知道怎样才能有那种恰到好处的舒适。今早感觉好些,看阳光很好,便移步路东的三台基水库,深秋了,树叶落满了地面,在一些避风处堆积。对于这里的风景,一年四季都领略过,在闯入那条荒径之前,它是我走路最多的地方。同样的在这条路上,我难过过、遗忘过、憧憬过,但我从未迷恋过,而对于那条春天步入的荒径,我说不出我爱它什么,它到底哪里吸引了我,或许是因为走入它的那天,每夜的安睡,还有折磨多年的气管疾病突然离去,抑或是在这条路上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才让我如此地不想放手吧?

莎士比亚曾说:“人生只不过是行走着的影子。”行走,能让我们摆脱工作的束缚和生活的枷锁,让身体、大脑和心灵获得自由。打开一段音乐,我会选毛不易的,从他的《像我这样的人》开始喜欢他,一直到如今,他的每一首歌似乎都是为我而写,每一句歌词那么精准地敲击着内心。今天,我选了《最平凡的一天》舒缓的旋律、独特的嗓音,我心变得柔软又宁静。

平凡的一天

每个早晨七点半就自然醒

风铃响起又是一天云很轻

晒好的衣服味道很安心

一切都是柔软又宁静

每个路口花都开在阳光里

小店门前传来好听的恋曲

不用太久就能走到目的地

人来人往里满是善意

这是最平凡的一天啊你也想念吗

不追不赶慢慢走回家

就这样虚度着年华 没牵挂

只有晚风轻拂着脸颊

……

这不就是最平凡的一天么?我不是就找到她了么?为何还要执着于那些无妄的人和事呢?抛开过多的贪、痴、嗔,推开门出去走走,感受这步行之美,想不通的事、郁闷的心情、泛滥的思念都会得到治愈。人这辈子,最真实而又最通透的活法,便是用力行走。

作者:${article.auth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