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诗人、《诗刊》杂志社副主编霍俊明访谈录
□市融媒体中心记者 何明亮
版次:072025年05月08日
编者按:近日,中国当代诗人、批评家、传记作家霍俊明做客“诗人部落”(中国现当代诗人手稿馆),与本土作家共同分享新书《夜雨修书》创作成果。记者围绕“鄂尔多斯的诗与远方”,与霍俊明先生一席谈,遂成文化访谈《诗韵草原 心向远方》一文。
霍俊明,中国当代诗人、批评家、传记作家,现任中国作家协会《诗刊》杂志社副主编、编审,主要从事诗歌批评以及文学研究,著有《转世的桃花:陈超评传》《九叶传》等专著、评论集、诗集、散文集等四十余部,译注《笠翁对韵》,评注《唐诗三百首》。曾获国家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中国文联年度长篇评论奖等。
何明亮:“歌海舞乡”“温暖之城”“诗歌之城”……鄂尔多斯有着许多的雅称,这些雅称的背后,折射出社会大众对鄂尔多斯的认识和评价。请问霍老师,在您的印象里,鄂尔多斯是怎样的形象?
霍俊明:鄂尔多斯在我的印象里首先是地貌多样,既有冲积平原、丘陵、沟壑、沙漠,又有草原、湖泊以及坡状高原区。至于鄂尔多斯包括“河套文化”在内悠久的历史文化以及丰富的矿产、动物、植物、羊绒资源就更不用我多说了——比如鄂尔多斯野生动物园是值得反复打卡的。印象深刻的是鄂尔多斯有诸多的功能多样的文化场馆,直接带动了本地新大众文艺的发展,尤其近年来举办的面向大众、社区、学校以及公共空间的系列诗歌文化活动推动了整个鄂尔多斯的诗歌文化建设。作为一名编辑以及诗人、批评家,鄂尔多斯在我这里首先是一座诗歌之城、文化之城。尤其是多年来诗人大九打造的“诗人部落”所收集的一两千份诗人手稿已经成为中国诗歌的一个档案馆。
何明亮:近年来,鄂尔多斯连续举办了七届诗歌那达慕,许多著名诗人都参加过这个诗歌盛会,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您是如何评价诗歌那达慕这样的诗歌活动并有何新的建议?同时想问老师一个新的问题:在AI写作盛行的当下,诗人该如何去创作,汉语诗歌的发展走向如何?
霍俊明:鄂尔多斯的诗歌那达慕的连续成功举办已经成为了一个标志性的文化品牌,为推动北疆的文化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鄂尔多斯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诗歌之城”。希望诗歌那达慕作为长效活动一直办下去,在活动内容、形式以及传播渠道上进一步加强设计,可以考虑办成国际规模的诗歌节,扩大鄂尔多斯以及中国诗歌的国际影响力。
2025年,以DeepSeek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引发的不是大众围观,而是引发了各个行业以及文学艺术的剧烈动荡或挑战性的变革,甚至直接改写了业态内核与生态规则。DeepSeek对诗歌以及文学的整体格局和生态都产生了深刻影响,已经成为了新大众文艺的主角。与此相应,无论是生产方式、创作主体还是传播的对象、渠道、方式、范围都时时发生变化。以此推导下去,将来只会有少数顶端的诗人在引领写作,紧随其后的将是大批量的AI化的诗歌大军。就现代诗和古诗词创作而言,人工智能对后者的冲击会更大,也会覆盖更多的诗词爱好者。
众所周知,古诗词是格式化和定型化的,而这正是人工智能最为擅长的部分。但是我想强调的是我们对AI不可过度相信或迷信。需要明确的是人工智能并不能“写”和“创作”诗歌,而只能是“模仿”和“生产”诗歌,是程序化的流水线上的一个数字化、智能化的工种而已。显然,诗人们对AI以及DeepSeek对诗歌影响的判断并不一致,甚至相互冲突,比如于坚的《关于DeepSeek》与杨黎的《学习于坚〈关于deepseek〉》就是典型的例子。在“语言上的民族主义者”于坚看来,DeepSeek就是一场深刻的语言革命,泛滥成灾的海子式、木心式的小资产阶级伪抒情话语将被改造。杨黎则以辩论的形式逐条反驳了于坚的观点。面对AI写诗写评,无论是辩护还是拥护或者反对,在这里我们有必要先区分一下“诗人”与“写诗的人”、“诗歌爱好者”。只有“诗人”才是我们所认知的具备了“诗”与“人”双重难度的真正意义上的写作者,而后两者则不然,他们往往只是在分行的文字中打转而已。无论AI生成的文本如何令人称奇,人以及人类写作的不可替代性仍然成立。在被AI抽动旋转的物化、程序化的时间维度中,具有重要性的诗人一直站在时间的漩涡中心说话,或者更确切地说诗人是站在精神的维度和历史的维度开口说话,说出茫然、惘惑的“万古愁”,说出不可说的秘密或事物的内核纹理。无论诗人们为人类创造的诗歌如何辩解,DeepSeek已然改变了诗歌以及文学场的惯性力量,甚至在我看来这象征着真正AI诗歌元时代的开启,硅基生命的诗歌革命已然降临。纯人类创作(Human-Only)、AI辅助创作(AI-Assisted)以及AI自主创作(AI-Generated)的共生将成为诗歌以及文学的发展趋势,甚至随着发展后两者的占比以及影响将超出前者。
在一定程度上而言,人工智能生成的诗歌以及评论对于诗歌爱好者来说会有所帮助,它提供了相应的解读与创作的模板。
何明亮:有人说鄂尔多斯是诗的天堂,这里有大批作者从事诗歌写作,并写出了大量接地气的诗歌作品。您认为当前鄂尔多斯诗歌处于怎样的状态?您对鄂尔多斯诗人、诗歌有何指导性意见或勉励寄语?
霍俊明:我的阅读视野当中鄂尔多斯的诗歌生态是健康的,有不同代际、风格的诗人在共生、发展,尤其是近年来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年轻诗人。任何一个诗人都应该用独特的文化、母语和生存背景来作为精神支撑。我希望鄂尔多斯的诗人写出具有个性和地方性融合特质的文本。
我们都知道诗人就是校对指针的人,他的任务就是在记忆中维护历史、自我以及时代、存在的必要性,尤其是在单向度的时间法则之中这种诗歌的记忆能力是至为关键的。自我、时间、存在、历史、记忆成为每一个诗人必须重新发现和命名的畛域,而面对如此沉重的精神大势,一个优秀的诗人必须具备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和求真意志,必须将个体时间、物理时间、线性时间、碎片化的时间转换、提升、整合为精神时间、心理时间、历史时间以及有机的总体化时间。
只有如此,一个诗人才能在历史、现实以及未来的三个维度上同时錾刻下不可替代、不可磨灭的精神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