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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以物迁 辞以情发

□安源

版次:072025年03月20日

储光曦《江南曲》云:“日暮长江里,相邀归渡头。落花如有意, 来去逐行船。”杜牧《金谷园》云:“繁花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悲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在诗人笔下,落花诚有意,流水也多情。正是情以物迁,辞以情发。

刘景荆《玉楼春·落花》词云:

可怜又误江南景。雨腻风喧愁入暝。依稀碧玉水边魂,憔悴绿珠楼外影。

点点随人飞远近。薄俸相逢情怎忍。年年三月化香尘,天上人间看梦醒。

赵与仁《柳梢青·落桂》词云:

露冷仙梯。霓裳散舞,记曲人归。月度层霄,雨连深夜,谁管花飞。

全铺满地苔衣。似一片、针阳未移。生怕清香,又随凉信,吹过东篱。

刘景翔写的是暮春三月,花无定指。赵与仁写的是深秋九月,特指桂花。诗人春看落花而伤春,秋见落花而悲秋。刘词借“碧玉”“绿珠”作比,赵词用“霓裳”“东篱”之典,咏花也是咏人,人与落花为 化,言近而旨远,引人浮想联翩。

李商隐《落花》诗云: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追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归,眼穿仍欲稀。

芳心向春近,所得是沾衣。

因客去而花落,正是落花有情,且有深情。“参差”“追递”,是落花之情态与状貌。“肠断”“眼穿”,是直抒胸膛之伤感。诗人在《春日寄怀》诗中曾有句云:“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有花有月尚且不堪寂寞,更何况春去客又去,月落花又落!“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语意双关,既是说花,又是说人,人与花不即不离,低回凄婉,有尤限的伤感。

李商隐《落花》诗,寄寓了其身世之哀。他因娶王茂元之女为妻, 而构怨于牛党。《落花》诗中隐约有凄凉与伤感。他又有《和张秀才落花有感》诗云:

情暖感馀芳,红苞杂绛房。

落时犹自舞,扫后更闹香。

梦罢收罗荐,仙归敕玉箱。

回肠九回后,犹有剩回肠。

诗中用舞姿来形容落花飞动的姿态,形象鲜明;花香经久不散, 又表现了落花品格的高沽;结尾“回肠”之旬,尤其意味绵长。

杜牧又有《和严挥秀才落花》诗云:

共惜流年留不住,且环流水醉流杯。

无情红艳年年盛,不恨凋零却恨开。

借落花惜流年,感叹时光留不得。红艳尤情,青春不再。结句 “不恨凋零却恨开”,一反前人之意,别开生而,别有韵味。

落花有意,流水岂能无情?其情又是多种多样的。

岑参《西过渭州见渭水思秦川》云:“渭水东流去,何时到雍州?凭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此乡情也。

李白《金陵酒肆留别》云:“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君谁短长。” 此离情也。

李煜《虞美人》词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此愁情也。

曹丕《于清河作》云:“方舟戏长水,湛澹自浮沉。弦歌发中流, 悲响有余音。”此悲清也。

戴叔伦《过三闾庙》云:“沉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日暮秋烟起, 萧萧枫树林。”此怨情也。

李商隐《宫词》云:“君恩如水向东流。”这又是君宠之恩情也。

杜甫《前出塞九首》其三云:“磨刀呜咽水,水赤刃伤手。欲轻肠断声,心绪乱已久。”则是忧国忧民、痛恨战争的沉郁愤慨之情。

至于御沟流水,红叶传诗,表现的则又是爱情。

流水传情,其方式也各不相同。岑参寄乡情,借水之流程;李白表离情,假水之短长;李煜问愁情,托水之多少;曹丕言悲情,寄水之声响;戴叔伦道怨情,借水之浅深;而杜甫表达郁愤之情,则既用水之声响,又用水之色彩……

诗人借流水抒情,其手法或赋,或比,或兴;有设问,有直陈;有对比,有映衬,还有拟人……

究其实,落花流水皆无情无意之物。只因诗人寄情于物,“登山则情满千山,观海则意溢千海”(刘铝《文心雕龙·神思》),于是乎,落花才会有意,流水也才会多情。

其实,也不只落花,不只流水,诗人“写物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刘腮《文心雕龙·物色》)。在诗人的眼中笔下,不论山川草木,还是鸟兽虫鱼,都是如此。一鳞一羽、一枝一叶总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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