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佛

母亲睡得很香

她把疾病

紧紧攥在两手

生怕

传染给我们

灯光打在母亲身上

仿佛 照着一尊佛

春天日近

春天日近 我分享您的喜悦

母亲

您额头上的山河

泛出红晕

疼痛被一根丝抽去

您坐得笔直

阳光是一个水彩大师

您的光芒灿若晚霞

我所有的担心一风扫去

包括焦虑 失眠 一度的抑郁

母亲 您的坚强闪着光

照亮的不仅有我的天空

我已感觉到春风拂面了

柳丝亦情不自禁起舞

我已看到嫩嫩的绿意

从您深深的皱纹里勃发

您就是整个春天 母亲

您的白发孕育了春天

您的眼睛里荡漾着春天

您的笑意里春天多么温暖

母亲 我用万千爱心

编织一个春天

您就是春天里不老的

一树牵挂

立春

终于等来了立春 这比闪电还慢的日子啊

终于撕开了我荒凉的心

我喜欢趴在大地的胸脯上

吮吸从地层深处涌上来的惊喜

我喜欢在浓浓的阳光中裸泳

涤荡我皮肤及灵魂上的霉斑

我喜欢对着小麻雀们大声嚷嚷

偾张的血液催生春草疯长

我最喜欢的 还是给多病的母亲打电话

传递春的消息

我知道 风是靠不住的

又起风了 我被眼前的沙尘

困惑 春天呢

不是又绿了千沟万壑吗

柳芽努了 花苞吐了

我泛黄的皮肤也沁出绿了

去年腊月掉落的一滴泪

也找到归宿了

风携带着沙尘 阻止一场雨

阻止一场久别重逢的感动

父亲铁青着脸 79 岁的他

又拾起了铁锨 又捆扎好树苗

我看见 他咬了咬牙关……

母亲是个有诗意的人

她带着夕阳的光 偶尔还带着彩虹

将小村的晦暗一点一点照亮

我知道 风是靠不住的

只有勤劳的十指插入土地

才会长出森林

故乡是我精神的殿堂

嘴含一片阳光

一路向北

回故乡

爹娘肯定在窗前

用目光

把我的归程丈量

故乡是一座小城

小城故事多

唯独没有我的欢乐

掏苦菜 捉蝎子 出窑砖

放学后的这些劳作

用辛酸二字一点也不为过

人生从贫穷开始

最大的愿望——

吃饱肚子

和菜饭 煮山药 熬豆角

乡愁

就是小时候的肠胃记忆

归心似箭

吃娘做的饭 听爹拉家常

——多么幸福

故乡是我精神的殿堂

简朴而高贵的殿堂上

站着我的老爹老娘

父亲

蓦然回首 落日下

拄着锄头的老父亲

竟是一面残缺的山峰

瞬间 我泪奔

父亲啊 把我低矮的人生

又一次抬高一寸

我想把大海剜上一块

摆渡车在窄窄的环岛路上起伏着

海风为我一次又一次设计着时髦的发型

礁石黑黢黢的像我农民父亲的脸

一声不吭 坏脾气藏在心里

水鸟在远处的海面上围着落日忽高忽低地飞着

它们没有注意到我这个北方后生的瞭望

摆渡车上一片惊呼 似乎要掀起海浪

看惯了群山喜怒的人们 看不懂大海的悲欢

我伸出虚空的手 没有抓到什么

感觉大海的气息远不如村头草垛上的谷香浓烈

海浪无休止地拍打着礁石 礁石木然枯坐

像我那瘸腿二叔 一生不为银花婶所动

我不会深沉 我就想把大海剜上一块

放在村后的大沟里 做一个水库

旧梦

风 拱在春天的怀里

所有睁开的眼睛 新奇地

咀嚼着旧梦

麻雀偶遇故人

发现他的脖颈

有时光勒过的印痕

老牛还在经不起推敲的圈棚

一缕炊烟 擦洗着灰暗的天空

母亲的咳嗽 瓦塄草一样晃动

人间 就是我的一只酒瓶

装着醉 也装着一封未发出的情书

在一个人的名字里浮沉

父亲

您让我脊背发冷的

不是背着石头艰难地爬向坝顶的背影

而是面对生活无休止的重压

用烟锅上的火头 点燃得

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空

秋风

秋风是狂狷的画师 挥舞着一支大笔

画你 画我 画江山

画得你的皮囊分外妖娆

像一面旗帜 猎猎招摇

画得我的内心无比苍凉

像一只七星瓢虫 爬在渐渐发黄的叶子上

画得江山多彩多姿

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父亲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