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72025年03月04日
诗坛从不寂寞,也不缺乏佳作,更少不了女诗人的吟哦。在第115个国际妇女节到来之际,本报选取报刊编辑、人民教师、机关干部、在校学生、自由职业人等行业的11位女作家20多首诗歌,呈献读者。
——编者
苔藓在深林中(组诗)
□安海茵
我经过的河流
当我恍然回顾
细数我经过的河流
以及经过我的飞鸟
以及那些是我的又不是我的足印
———迟早会有苍苔来盖上印章
阐明亿万人的一小步 被反复掩埋
总还是在那里的一小步
时光煮得愈久
愈屈从于劲道和老成
宛如新事物的若干折叠
且卤辣专享
且带感,投任何作料都不计成本
我猜你不忍抗辩时淹留长长尾音
我则是不忍见
尾音拖曳的雪雾弥漫
遮蔽一幢巨大的虚妄的建筑
有多久没有尝过急促而青涩的生普?
那水声一泻到底。
旋即绵延成速朽的箔片。
一忽蓝耳白眉。一忽哽咽破碎。
行止
这无尽的海浪犹如田野
深黛色的暗影尽是迷幻的气质
时而葆有水滴的克制
即便是秋天
田野分装进金黄的芳香
也永不能占领波涛的巅峰
只是 “以他的给予照耀一生”
被遗忘在海滩上的回答
是年轻岁月里那蒙昧的灵魂
局部的雨 贝壳软体
藻类有时招摇有时又躲藏
而此刻 与参差披拂的浓荫啮合精准
个中滋味藏匿于离岸的内核
暮年时期的浪子在返乡途中
一再地耽于拥堵的车厢 又
一再地仓促奔跑
这回翔的行旅宛如无尽的海浪
将沉寂的礁石一一披斩
飓风般争掠 尔后速朽
蒙昧
雨总是在那里蓄满,
它有许多耐心 濯洗少女那
水果一般的脸庞,
迷雾一样摇曳,
在临窗的位置催生苍耳和白蒿。
梭形时光轴总是温吞。
小山河破碎,旋即拉抻完整。
我携着霏微的雨走出门去———
像是夜里的梦还没做完。
我携着梦一样的早晨去往晌午和黄昏。
檐下的雨滴是音符叮咚的晚安曲;
一场雨就这样包孕着甜味,
却又怅惘着走向终点。
揉好的面里那些秘密的火
我落笔的第一行
麦芒就轻易把灯盏唤醒
唐河有阔大的谷物翅膀
悬铃木庇护着众多好儿女
窗外流过的软软的水呀
它与焰火霓虹两不相欺
热浪慢慢收起铁匠铺里的敲打
夏天就要束紧她纯棉的口袋
这时我来了
来看毛茸茸的原野
看揉好的面里那些秘密的火
这片土地的诸多嗓音
大叶女贞藏好它的果子
早早预备下鸟儿过冬的甜点
芝麻秆在田野的低音区
每一节都醒着
访客的车子隐入尘烟
又冲了出来
我们要怀抱整个村庄的雨
来浇灌这片土地的
诸多嗓音
那些玉米被抽尽了水分
骑士一般
恪守天然碱的单宁滋味
我想尝尝它们的喊声
我想把不多的甜和熹微都还给
骑士般的玉米
月季花努力开得更大
要当所有人的花房子
把更多的香气交给唐河
我们来的时候
错过了栀子花复调的流苏
我们走了
尚未等到桂花的原浆
涂满命运的屋顶
拿所有的花冠来标注香味的路标
似乎还是不够
夜晚十点钟
唐河重启雨滴酿造的芳菲生活
雪松树一旦张开手掌
就擎得起松果境的叮叮咚咚
果实的小灯笼一旦爆破
水晶石就站在落日下
析出河水的镜子和
漂亮的萤火屏风
苔藓在深林中
苔藓在深林中俯拾可见
匍匐此间 干燥而寂灭
是具象的静物身躯上
驳杂的裂痕
屋檐拥抱落日之美
田野与薄霜彼此印证深情
季节总是辜负着芒刺的裁定
韶光染尽天色
虫鸣瑟缩间抖落衣衫
林间初雪 比之前的辜负尤为凉薄
晨雾略呈苦味
像是大地上新鲜而凛冽的伤口
四野黄昏
黄昏的使命是为谁燃烧?
无休止地拓宽边界。
无限追溯永远。
黄昏掩埋好一只接一只的信封,
她不企望更多远人的傅彩传情。
而更多的远人致力于侧卧,听宿雨。
助推星月的缠裹、背离。
那一场燃烧业已冷却
在岩石的横切裂变中止语。
年语(外一首)
□姬小玲
时间一定是抄了极近的小路
儿时的灯笼还在眼前晃荡
祭冰时冻了的手
依然彻骨的寒着
有那么一瞬
如飞旋 亦如穿越
但见现世的我
在空旷的角落茫然四顾
穿新衣,做年饭,问强健
是被篡改的历史
也不能在一堆老玩意儿里
翻出新鲜花样
翻出似水芳华
将身体里躁动与惶恐死死按住
让表面如圣母般安详 沉寂
或者把自己逼进书页
与一堆文字互视 互慰 互相叹息
飞逝的岁月里
细数杯茶沉浮
或轻抚猫之毛发
笑看年之足音款款远走
小城落日
时间将落日一路追赶
小城着急忙慌地赶来送别最后一程
蹚过的河流,跨过的桥
均以静默哀悼
云朵熬成晚霞熬
山峦强拽着余晖残存的体表
营造稍纵即逝的体面
依旧是平铺直叙的人间烟火
依旧是华灯将起的墨色垂暮
沸腾耗尽的古城
凝立成稻草人
作为暮色最后的守望
平凡的日子(外一首)
□马翎
在问候声中起床
迎着阳光出发
把金灿灿的日子
交给一把椅子
交给一间房子
在文字里翻阅
在思绪里描摹
把八小时浸泡打磨
也把开会当作吃饭
也把坐车当作家常
也把时光晾晒在山山峁峁
看田地里的希望
看耕者黝黑的脸庞
听信天游把新生活歌唱
也将肉肉花当作调味品
也将诗情寄蓝天
也将家人围坐当春天
在黑夜里盘点细碎
重复的日子里
烹煮生活 咀嚼人生
曾以为
曾以为天很蓝
长着翅膀的云彩就是幸福的
曾以为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
一定会有赏花人的笑声
曾以为跟你说话的人一定是真人
关心你的人一定是真心待你的人
如今,被生活的雨淋湿几次
已分辨不出虚幻与真实
真诚的人,总是被自己弄痛
含着笑,擎着两滴水
似上帝用下着雨抒情
第七日的休止符
□吕琴
六枚硬币沉入时间的存钱罐
我在第七日赎回自己
像一封迟到的信
终于抵达宁静的邮筒
闹钟在抽屉里安睡
灰尘轻轻落下
阳光穿过窗帘
在书页间编织金色的网
一杯咖啡在桌上
慢慢冷却
我数着它的涟漪
像数着心跳的节拍
窗外的云
是天空放牧的羊群
我躺在沙发上
成为另一朵慵懒的云
黄昏时分
疲惫像退潮的海水
留下闪亮的贝壳
在记忆的沙滩上
而明天
我将再次启程
但今天的休止符
已在生命的乐章中
轻轻落下
寻找橡树
□罗亦舒
与你相遇在斑马线
不过是匆匆一瞥
带着昨日残留的夕阳
我试着再次与你巧遇
市声喧嚣 人潮汹涌
那一排粉楼后的橡树
是你挺拔的身影?
在明媚的清晨
我手捧火红的木棉花
寻找橡树
早春
□越静
亲爱的,你看
在漠北的冷漠中
春天还是来了
这漠北的春天
是最忠贞而隐忍的情人
从不失约
在寒风凛冽的时候
就已经悄悄到来
风呼啸而来
吹动风沙而过
一场又一场的风吹过
什么也不说
只在不觉中
枝条如同心底一般
一点点柔软
慈悲
□杨丽娜
与父亲开车去往东胜途中
他给我讲了“鸡群定律”
我深以为然
父亲退休后这十年
住了两次院
却在戒掉烟酒后
胖了二十斤
这是前所未有的
几年前,给父亲租了块地
我们和亲朋好友
便都有绿色蔬菜吃
后来父亲又养了一群鸡
经常会留心观察它们
他说,最受欺负的两只鸡
总是生病,他想尽办法
把它们救活了
他不会杀掉它们
据他观察,鸡群
等级制度更加森严
似曾相识的瞬间
□高韶婕
那一眼的对视,
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熟悉,
仿佛我们曾在某个时空相遇。
那些未曾了结的缘分,
在这一刻,重新连接。
我试图抓住那一瞬的温暖,
却发现它如同雪花般易逝。
你的冷漠再次袭来,
将我的希望冻结成冰。
我们之间的故事,
似乎注定要在寒冷中继续。
鄂托克西边的小路
□肖潇
在这蓬勃的季节里
我跛行的双腿变得轻盈
深深吸一口草原的清气
所有的晦浊都消散
在五月的清晨
把心浸在一滴澄澈的露水里
伸手触摸一株小榆树的腰身
俯身与一棵无名的草对视
倾听漫天啾啾四起的鸟鸣
抬头看淡淡地隐去的白月牙
鄂托克西边这条静谧的小路
如同我追寻和正在追寻的理想
平凡而悠远
有关春天的那首诗
□李丹妮
不知什么时候,什么书上
读到过,有关春天的那首诗
当时还激动了一阵子
后来怎么也记不起,找不到了
也许是有关春天的诗的多了
也许是那个春天已经过去了
再也不会来了
也许,那首诗从来就没有人写过
也许,也许我也从没有来过
春天:击目成诗(外二首)
□张晓润
为了等待春天
我从冬至开始起意
为了迎接春天
我在春分就将花历翻乱
有隙可乘呵
大抵是光照不舍裂痕
无端欢喜呵
可能是春幡过于晃眼
疏雨滴落阶前
春天真的不再需要撞身取暖
花台漫至高树
春天确定只管击目成诗
春天和青春一样珍贵
春天和青春一样珍贵而短促,在
三月和四月之间,我们最好抓住一些什么
抓住什么呢?桃红与杏白最解人意
它们自在倾杯,并试着普世和告诫
浪费,不等于虚度的道理
还等什么,只管在花影和光影间
去捡拾自由而不空翻的自己。只管
做花树下,勤于弯腰又不急于躲闪的人
时间的黄金刺人,我们多在花树下
停留或走动,那甜蜜的糖衣
会让更多后来的雨水,成为浆或者膜
那淡淡的包裹,终将不与戾气同在
到粉糸的花朵中去
三月已尽,而杏树正逢佳时
那忍俊不禁的粉,是镀在
欢喜之上的水银。但事物的极处
总有无量悲欣。跨前一步
你会料到杏花总带细雨,而细雨
总打坟前。四月的尘土太高
每一座落花的冈上,都留有
不归的先人。不妨错把先人当旅人
三月已尽,到烂漫的春光里去
到粉糸花朵的暴动中去。好好地活着
忍住一切悲伤地活着,才可能有
看罢火鸟,再看水仙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