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生
版次:072025年02月18日
大年三十夜,我们吃完了年夜饭,父亲就开始张罗着包饺子。父亲挖了半盆面,开始和面。他对妈妈说:“老伴儿,你弄饺馅。”
我赶忙说:“我来我来。”
我在外地工作,回家过年这几天,父母亲每天忙活着给我弄好吃的。
父亲说:“你不会弄,你妈弄得香。”
我只能幸福地笑笑。
因为离家远,我又工作忙,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父亲是环卫工人,过了年就六十了,可以退休了。父亲做了一辈子环卫工人,起早贪黑,风里雨里,辛苦了一生。我看着父亲开始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不由得心疼起来,花白的头发犹如晨雾冰霜,满脸的皱纹似他清扫大地的印痕。
父亲的面和好了,妈妈的馅也弄好了。
我们开始边包饺子边看电视。春晚节目早开始了。
父亲擀饺子皮,我跟妈妈包。在我们家里凡是出力的活儿全是父亲的,父亲总爱唱那句,咱们工人有力量……
外面不间断有爆竹声响起,而且像是在比赛似的,一家比一家响亮。电视节目听不清,拉话聊天也没法进行,因为父亲的耳朵不好,真是烦死人了。我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妈妈拉着话。
我说:“等过完年爸爸退休了,您二老开始享清福吧。没事干经常出去转转,旅游旅游。”
妈妈捏好一个饺子放下说:“享清福?没有活干,还不把你爸憋闷坏。”
父亲笑了笑没作声,只是埋头擀饺子皮。
外面的爆竹声更加急促地响起,噼噼啪啪,嘭嘭嘭……一声紧似一声,就像在我家的屋顶上炸响。我一看表,就要到十二点了。电视上的几个春晚节目主持人也在抢着说祝福语。父亲端起一盘包好的饺子,大声说了句:“接财神了!”就进了厨房。
我跟妈妈来到窗前,观看着外面升空的焰火,噼噼啪啪响声中,火树银花,灿烂绚丽。我说:“多漂亮。”
妈妈却说了句:“该死的爆竹。”
我不知道妈妈说的话是甚意思,刚想问,就见父亲从厨房出来了,端着一盘子煮熟的饺子,招呼我们:“来,吃元宝了。”
我们在嘈杂的爆竹声跟电视悠扬的音乐声中开始吃饺子。我给妈妈夹饺子,妈妈给父亲夹饺子。香美的饺子陪伴我们跨越美好的夜晚。
吃完饺子,父亲就睡觉了。
我跟妈妈又看了一会儿电视,实在没法看了。外面的爆竹声久久不肯停歇,有钱人家平时不敢露财,只有在这年末的深更半夜,没人出来的时候,他们才敢耀武扬威地喧闹一番,放着一家比一家更大更响的爆竹。实在是有公安管控,要不他们会拉回成吨的爆竹,在除夕夜燃放,用震天的响声来炫耀自己,以此来告诉世人,看我多么富有。这不是危言耸听——我过去的一个邻居,是房地产老板,他过年买回二十万块钱的大礼花炮,年三十,我们这些买了三五百块钱炮的人家都不好意思出去放了……
睡觉吧。我跟妈妈也睡了……
过年的觉好像很少,睡得晚还醒来得早。平时我七点才起床,大年初一,还不到六点我就睡不住了,我起床一看,父亲早就不在家了,妈妈在烧水,我问:“爸爸了?”
妈妈说:“扫街去了。”
“今天,初一也不休息?”
妈妈说:“你看昨晚放了多少爆竹。”
我穿了衣服走出家门,想去陪陪扫街的父亲。
天还没有大亮,寒风嗖嗖地灌进了我的领口,我赶紧拉好了拉链。灯光下,我看见遍地红红绿绿的爆竹碎屑,到处是东倒西歪的焰火包装,一片狼藉。一个环卫工人把东倒西歪的焰火包装一个个捡拾到一边的垃圾车上。他穿着橘红的马甲,在昏暗中看上去极像我的父亲。我过去问了一声:“叔叔,过年好!”他微笑着对我说:“过年好!”
我不由得说了句:“该死的爆竹。”
但该死的爆竹声还在不停地响着。
过年本是一个美好的日子,为什么要充满硝烟?过年本是一件干净的事情,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的垃圾?我心疼我的父亲,我心疼环卫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