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满仓
版次:062024年12月12日
老家在布尔陶亥,进入大雪前后,杀猪菜的香味就开始在村子里弥漫开来,这是属于庄户人家里的独特味道,也是冬天里最让人期待的一场热热乎乎的盛宴……
杀猪那天,好像在迎接一个重大节日的到来。天还没亮,主家早早就起床了。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期待与兴奋。小院里临时垒起的大灶火焰突突地向上直窜,大锅里的水烧得咕噜咕噜冒着泡,热气瞬间变成一团团白雾向空中升腾。来帮忙杀猪的几个壮汉精神抖擞地走向猪圈,不一会儿,肥猪被从猪圈里赶了出来。待宰的大肥猪似乎预感到了今日不同于往常,于是不安地哼叫着拱着,东一头西一头四处乱撞。众人迅速用绳索套住猪的四肢,在猪的挣扎与嘶叫声中,齐心协力地将它拖往早已准备好的场地。当猪的嚎叫声渐渐停止,猪血放完,接下来就是褪猪拔毛了。将猪移到大灶台边的案板上,一瓢瓢滚烫的开水浇到猪身上,师傅们用浮石(火山石)把猪搓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在猪蹄子上划开个口子,将猪吹起来。经验丰富的师傅手持刮刀,麻利地在猪身上来回刮动。随着刮刀的舞动,残余的猪毛纷纷脱落,露出下面粉嫩的猪皮。刮猪的时候不能太轻,以免猪毛刮不干净;也不能太重,否则会损伤猪皮。一旁,妇女们也没闲着,她们将褪下的猪毛收集起来,分类整理。猪鬃毛被小心翼翼地挑拣出来,这些坚韧的毛发可是制作刷子的好材料,在她们手中,猪毛不再是毫无用处的废弃物,而是能换来家用的宝贝。孩子们好奇地围在周围,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大人们的一举一动。
随着猪毛褪尽,猪身愈发显得洁白圆润。师傅们将褪好毛的猪挂到院外的那棵老榆树上,开始进行下一步的处理。他们用刀割开猪肚,取出内脏,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猪下水都要被仔细地清洗处理,然后放到旁边的盆里,这些内脏都将成为日后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接下来就该处理猪肉了。师傅手法娴熟地将猪槽头(就是猪脖子)肉割下来提溜回厨房准备烩杀猪菜,接下来将猪身上的肉分割成一块块大小均匀的肉块。五花肉红白相间,肥而不腻;排骨根根分明,肉骨相连;里脊肉鲜嫩多汁,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女人们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她们将猪槽头肉用水洗几遍,将上面的血水彻底洗干净,然后切成巴掌大小的肉片子放入大锅中开始翻炒,待炒到肉片子微微泛黄时,放入事先拌好的调料汁,料汁由葱、姜、蒜、花椒、大料、酱油等调制而成,炝锅时及时盖上锅盖以免跑了锅气。翻炒好肉之后倒入开水。这个时候就可以下入其他辅料了,辅料比较简单,就是酸菜和土豆。先将酸菜洗净,切成细丝,再将土豆削皮切成块儿洗干净一起放入大锅里,加入足够的水。大火烧开后,改用小火慢慢炖煮。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准格尔旗南北部地区杀猪菜的烩法还不尽相同。南部如长滩、马栅一带,一般是将肉先炒一部分舀岀来单吃,用余下来的肉烩菜,辅料加油炸土豆、豆腐、粉条,有的喜欢加现白菜,有的喜欢用酸菜,美其名曰“细烩菜”。北部如布尔陶亥、大路、十二连城等地方,辅料只加土豆和酸白菜,他们认为豆腐太霸味,容易把肉的香味吸走,菜就不香了。不管南部还是北部,做法各有千秋,风味自然不同。
此刻酸莱和土豆在锅里上下翻滚,充分吸收着猪肉的香味……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耐心等待,杀猪菜终于大功告成。当锅盖被揭开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深深地吸上几口。锅里的猪肉炖得酥烂,入口即化;酸菜吸收了猪肉的油脂,变得更加酸爽可口;吃上一口,满嘴留香。而那手掌大的肉片子也变得肥而不腻,连我这平时不怎么喜欢吃肥肉的人也能蘸上醋蒜干它几片子。
这时候,左邻右舍们都被邀请了过来。大家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饭桌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男人们端起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谈论着今年的收成和来年的计划;女人们则互相分享着生活中的琐事,笑声在屋子里回荡;孩子们在一旁嬉笑玩耍,偶尔跑过来吃上几口杀猪菜,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此时此刻我感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人间美味今何在,最是乡村杀猪菜!
村子里的杀猪菜,不仅仅是一道美食,更是冬日农村的一场狂欢。它不仅是乡土文化的传承,是邻里亲情的纽带,承载着乡亲们之间的深厚情谊,也凝聚着乡村生活的质朴与温暖。这种亲密无间的互动,增进了彼此的感情,强化了乡村的凝聚力与归属感。它见证了农村生活的变迁,也在时代的浪潮中坚守着那份浓郁的乡土情怀,成为地域文化中一抹独特且令人难忘的亮色。杀猪菜的香味将永远留在每一个人的记忆深处,成为人们心中最难忘的故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