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韶婕
版次:072024年11月26日
刺猬,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动物。
那年,我六岁,住在奶奶家北边的老房子里。有一天,母亲下地回来抱着一个浑身长满尖刺的东西,“妈妈,这是什么东西?”“刺猬。”只见它浑身蜷缩成一个圆球,我用手轻轻碰了它一下,它紧缩了一下,又一动不动。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刺猬。“妈妈,刺猬怎么没有头,它怎么吃东西呀?”“刺猬胆小,一见人就把头缩进刺壳子里了。”“妈妈,刺猬肉好吃不?”“好吃,用猪肉炒出来,再放点山药,可香了。”听母亲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咽起了口水。
然而,母亲没有用猪肉炒,而是直接用火烧刺猬。我问母亲为什么用火烧?母亲说刺猬不能放地上,一放地上就不见了。现在只能火烧,烧到最后那层皮也可以吃了。“妈妈,你为什么不多逮几只?一只不够咱们家人吃。”“馋嘴女子,紧你吃。”我和母亲蹲在火堆旁,不停地用柳棍棍翻腾着火堆中的刺猬,直至熊熊烈火慢慢把刺猬烧成黑色的圆球。也许是太饿了,也许是太馋了,我凑在火堆旁哪都不想去。终于,刺猬熟了,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平时严厉的母亲也因为刺猬肉变得温和起来,平时的不耐烦不见了踪影。
自此,刺猬肉成了我朝思暮想的人间美味。
夜晚,驱车行驶在乡间小道上,对于我们来说是常有的事。那晚,我和爱人又一次驱车行走在乡间小道上,去乡下看望在母亲家度假的孩子们。明晃晃的车灯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团,我惊叫道:“快停车,刺猬!”爱人紧急踩了刹车。
一只硕大的刺猬走进了我的生活,心中的欢喜自不必提。和童年没什么区别了,我用手指触碰一下它的硬刺:“你为什么那么怕我?我不会伤害你,你把头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吗?”刺猬并没有理睬我,它就是一动不动,我放它在哪儿,它就在哪儿。晚上,刺猬直接被放在了卧室。“咱把灯灭了,看看刺猬会干什么。”我突然间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好奇起来。朦胧夜色中,刺猬在地下开始奔跑,应该是在寻找自己的出路吧,好像还在吃孩子们撒下的零食。突然间,一种凄凉、怜悯、可爱、喜欢、心疼参缠在一起,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是怎样的五味杂陈。吃了吧,于心不忍;不吃吧,它的美味至今耿耿于怀。我的自言自语吵醒了睡梦中的小女儿。“妈妈,你和谁说话了?”五岁的女儿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我拍拍女儿:“宝贝,你看,刺猬。”女儿的睡意荡然无存,她一骨碌下地蹲在刺猬跟前,一刻不曾离开。“妈妈,刺猬怎么没有头?没有头,它怎么吃东西?”女儿提出了一连串和我童年一样有趣的问题。不一会儿,俩儿子也被吵醒了,我干脆亮了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刺猬、听我讲童年烧着吃刺猬的故事。不同的是,孩子们并没有当年我流口水的表情,他们一会儿一脸不悦,一会儿满心欢喜。爱人说,明天就给你们杀的吃刺猬,也让你们尝尝刺猬的味道。女儿说,她要抱着刺猬睡觉,我告诉女儿,那可不行,刺猬会扎伤人,女儿说,那就让刺猬自个儿睡吧。
第二天,刺猬不见了。
也许,刺猬是自个儿溜走了,也许是儿女们给放了,依稀记得夜里,儿女们几次三番地去外面上茅厕,老半天才乐呵呵地回来。爱人没说什么,会心地笑了,笑容里包含着难以言说的表情,是默许、期待,抑或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