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弯弯的季节河把乌兰胡舒这个村子分成东西两半，无论哪边，大人小孩总是把它叫作河畔，横贯南北，说是河，其实就是河槽，干旱的季节河水细弱游丝，甚至断流，季节河两边有大片大片的席箕滩，它松软、潮湿、平坦，到了雨水好的夏天，席箕草没过头顶，无论人还是牛羊，走进去就会与自然融为一体，无限小、无限大、无限近、无限远，真有种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了。

席箕滩再往两边继续延伸就是沙梁和草地夹杂在一起的沙巴拉，高低不平的沙土地上生长着沙蒿、柠条、绵蓬、苦豆草等耐旱的植物。即便是这样荒芜、贫瘠，却也养育着百十来户上千号的乡亲，这里民风淳朴，守望相助，如同那到处盛开的苦豆花，朴素中带着灿烂。

沙巴拉里想见到一棵树，那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过沙湾里却到处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野菊花、藏锦鸡儿花、蒲公英、马兰花、火烙草、野火球、鬼见愁 (大蓟花) 黄芪花、打碗碗花、沙葱花，蓝幽幽、紫盈盈、粉嘟嘟、红艳艳，最惹眼的就数那金灿灿的苦豆花，艳而不俗，美而不娇，一开就是一大片，又是那样奔放，信马由缰地疯长。

苦豆草是草原上极为常见的一种植物，随遇而安是它的秉性，严寒酷暑挡不住它顽强地生长，土地贫瘠也挡不住它顽强地生长，只要大地回暖，苦豆草就会蠢蠢欲动，发芽生长，沙滩上、石缝中、到处有它顶翻泥土伸出的绿色芽尖。

草原上的植物大多数都是中药材，苦豆草也不例外，许多中药里都有它的成分，近年来，蒙医把它当作抗癌药材。每年春夏之交，牧民还把苦豆草割回家，晾干后留在冬天喂羊羔，说苦豆草全身都是宝一点都不为过。

五月末是苦豆花开放的时间，一望无际的苦豆草覆盖了大地，满眼都是密密仄仄擎着的花穗，随风摇曳，卷起一片乳白色的花浪，那热烈的情绪四处传播。一只花蝴蝶从空中飞来，落在花穗之巅，扑打着翅膀，又翩翩地飞走了；一只野兔从苦豆花丛中窜出，慌不择路地逃走了，一切似乎是那样的生动有趣。

苦豆草有两种，姑且不管植物的学名叫什么，我们总把像麦穗一样开花的叫作绵羊苦豆，像豆荚一样的叫山羊苦豆（牧马豆）。

绵羊苦豆草的叶片像羽毛，类似于大号含羞草的叶子，灰绿色的小小的卵形叶片一顺向外伸展着，毛茸茸的，摸上去怪舒服的，揪叶片是儿时常和小伙伴玩的游戏，每人摘一枝羽状苦豆草叶子，再将上面互生的卵形小叶子每间隔一片揪一片，一直揪到头顶，只剩一片叶子才肯罢休。这种苦豆草的花开得并不漂亮，整个儿花穗是由好多个百合色小筒花朵凑成的，密密实实地开满枝头，像一把小小的毛毛虫掸子，直挺挺挺地指向空中，不屈不挠，像欧洲皇家骑兵仪仗队头顶的帽穗，一眼望去，雄赳赳，气昂昂，无限风光，无限壮观，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盛大阅兵式。

苦豆花那淡黄色的花穗鲜艳明亮，与灰绿色的叶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等到花谢了，成串的豆荚挂在枝头，干透了的豆荚随风炸裂，被牛羊、小鸟带到了四处，继续繁衍，这是一种精彩无限，随遇而安，坚韧顽强的生命群体，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就这么延续着。

比起绵羊苦豆，山羊苦豆（牧马豆）不只是叶片变得宽大，颜色也变成深绿的了。它的枝干并不高，与菜园里种植的豆角特别相似，只是不能够扯丝攀爬，豆荚扁扁的像豌豆荚，花朵也像豆角花，颜色却很特别，是那种明艳艳的黄，水嫩嫩的黄，像绽放的百合花的颜色，让人不由得就想揪一瓣放进嘴里。

山羊苦豆花（牧马豆）最吸引人的是那苦中带着甜的味道，摘一朵，去掉花萼，一抹似有似无的清香从鼻尖掠过，清清爽爽。将花筒放在嘴里吮吸，丝丝花汁沁入唇齿间，甜得像蜜。摘一朵，吸一吸，再摘一朵，吸一吸，一瓣金黄含在嘴上，一捧金黄握在手上，那是童年的味道。

苦尽甘来总有时，一路向阳待花期。苦豆花最能让人感受生命的意义。它就像我们身边的某个人、某件事，可能并不起眼，但是他的存在却有着非凡的意义，让你充满感动，给你力量，激励着你敢于面对困难，战胜挫折，向好的前行。突然间，就觉得生活不再那么苦，甚至有一丝丝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