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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作家与鄂尔多斯(中)

□张五四

版次:072024年05月07日

肖睿与这些国际友人有着共同的意愿,地球属于全人类,随着中国在世界生态保护方面的作用和贡献越来越大,库布其年轻一代的命运已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命运……高林树领着儿子一年四季吃住在沙窝里,先后承包了5000亩荒漠地,几年苦斗硬是把荒漠披上了绿装。绿色吸引着官井村人,人们承包荒漠地的积极性大为高涨,很快沙漠腹地的近20万亩荒漠地全都名花有了主。现在的官井村已由三十多年前的一苗树壕,变成了绿色的森林,变成了飘着花香的茫茫草原。高林树看着这无尽的绿色,喃喃地说:“老先人呀,林有了,树有了,你们没有做到的,后生晚辈做到了!”

如今官井村人把高林树老人当年种活的第一棵树当作纪念物管护了起来,村支书笑着称这树是村级文物保护单位。

看肖睿作品,书中常常能表现几代人的治沙经历,化为作者笔下的滔滔长河。从小见识过沙漠威严的肖睿,如今感受到沙漠变年轻了,而那些治沙的人们却都变老了。他形容这些治沙人就像沙漠上的黑橄榄树,把根深深扎在泥土里,身子挺立在沙漠上,迎着雨雪风霜,狂风烈日。他采访一位机械化造林总场的分场女场长,“她是一位年届50岁的阿姨,因为长年风吹日晒,她的皮肤异常干燥粗糙,声音沙哑,但性格极为豪爽。阿姨对我说,库布其林业上工作的人的简历都极其简单。就像我吧,33年就一行字:1984年大学毕业,进入鄂尔多斯机械化造林总场至今”。这位女专家说,在你的书中多写树就行,我的儿女就是库布其的树,我是它们的母亲。

这样的描写在书中不胜枚举,每每写到动情处,肖睿会情不自禁眼含热泪。他记录了莫日根道尔计、徐治民、田青云、高林树那些默默无闻的人,还讲述了当地名人赵永亮与风水梁,以及孟克、茹力玛、刘雪芹一大批为了库布其奉献青春的年轻人,在他的笔下,他们都是库布其的英雄,他们有多平凡,就有多伟大。

“在库布其,无论是极富活力的年轻人,还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每一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希望之光,每一个家庭都为了自己的事业努力打拼。这种相亲相爱的景象在我们今日这个节奏越来越快、人情越来越淡漠的时代,可以被称作宝贵的财富”。和当年人人都想逃离家乡不同,现在不仅是库布其人愿意在家乡生活、在家乡创业,五湖四海的创业者也慕名而来,其中有极富投资经验的南方商人,也有掌握着高新科技的海归博士。来自法兰西的兔子和当地沙柳的开发利用,让人类在库布其沙漠上感到了生活的幸福和充实。还有日本著名的“治沙专家”远山正瑛,坚持在鄂尔多斯治沙几十年。最后他永远留在了这片沙海里……

肖睿在对人物的了解中,经过多方位的分析比较,发现采访越多,接触库布其沙漠治理的材料越多,也就越绕不过一些难写但必须写的人物。“他在我的这本书里,只不过是无数非虚构文学人物中的一个,亦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但他在库布其沙漠,却像一座山一样存在着。我写他,山存在;我不写他,山也存在。他并不因我写不写而增高一分或低矮一寸,也不因我写不写就会变得高尚或龌龊。”

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肖睿纪录下的是一个个真实的非虚构人物,但因为他的文学提炼与刻画,而更加具备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塑造出浮雕般的筋骨饱满的库布其人物群像。

出生于鄂尔多斯高原的肖睿,自幼便在父辈的引领下,一次次走进沙漠,接受大自然的洗礼。父亲是真实的人物,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库布其传统和精神的象征,那些深刻的童年记忆伴随他的成长,进入他的灵魂,养就了深厚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肖睿在写到秦直道“道广五十丈,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直通京都的恢弘磅礴之时,感慨史令公司马迁之叹:“固轻百姓力也。”他以当代历史学家的一个计算为例,秦直道工程取用和移动的土方,如果砌成1米高1米宽的土墙,至少绕地球赤道半圈,是又一个万里长城。

肖睿谈到创作感受时说,“在探索库布其奥妙的日子里,我曾久久地凝望着在沙山上辛苦植树育草的人们,感到他们就像勤劳的绣工在天地间编织一副绿色的挂毯。他们渴了吗?累了吗?不觉间会泪流满面。我有时会蹲在沙上长时间观察一只黑钮钮(沙漠上一种甲壳虫)跑来跑去,划动着细细的爪子,拖着黑亮的硬壳,在沙漠上留下细细的痕迹。它找到沙漠深处的家了吗?人们在沙漠上植树种草,打扰了它的清静了吗?沙子下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肖睿认为,从感性到理性,才能更好地展示出中国荒漠化治理的“库布其模式”,梳理和探究现代工业化、科技化与库布其沙漠的未来,从而体现了中国生态环保对于世界的意义,也显示出无愧作家的情怀与担当。

一个作家,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人类经历了近二百年来的工业、科技迅猛发展,进入了21世纪的今天,却发现越来越多关于自然和生态环境的危机。全球气候变暖,南极北极的冰川在不断融化。世界名城威尼斯面临的海水倒灌和污染已经十分严重,联合国不得不多次敦促意大利政府永久性禁止游轮驶入威尼斯海湾,但近期却又由水城变为了“旱城”,水道干涸已不能行船。这种时而倒灌时而干涸的现象,不仅是在威尼斯,世界上还有不少临海城市时常面临干旱和洪水交替出现的情况,并且,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极端,人们对这些城市危在旦夕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近百年来,由于气候变暖,人类活动的强烈干扰,大量的淡水湿地、海冰环境、盐沼、珊瑚礁、海草床和贝类礁体等都在严重退化,物种灭绝速度快了100—1000倍。据报道,全世界每天有75个物种灭绝,每1小时就有3个物种被贴上死亡标签。很多物种还没来得及被描述和命名就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这些现象不能不令人类深深的担忧。

“库布其模式”的科学进程。从早在20世纪50年代,国家在库布其沙漠就成立了治理沙漠的专业机构治沙站,到父辈们当年走进沙漠,实施退耕还林草工程、天然林保护一期工程和种苗工程;从著名科学家钱学森以系统工程的思维提出的治沙方略《草原、草业和新技术革命》,到修建排沙路,引凌入洼地,沙漠中出现神奇的湿地;从亿利集团这样一些大型企业进入治沙领域,到鄂尔多斯市委、政府努力践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给库布其沙漠的治理带来质的变化,体现了现代工业与生态产业的完美结合;再到库布其沙漠植物研究所里,“90后”的所长和年轻的科研工作者对1000多种耐旱植物进行研究,建成中国西部最大的沙生灌木及珍稀濒危植物物种质的资源库,为世界提供经验和帮助。

肖睿注重读者们的需要,让他们了解库布其沙漠的治理过程,正是人们改变观念、改变生产生活方式,接受和探索世界最前沿的生态理念和科学技术,不断与库布其沙漠相适应共发展的过程。

其实,这对父子作家,在后来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致力于创作生态文学,被业内誉为当代生态文学作家。

肖亦农说,肖睿也不算年轻了,马上就到四十岁了。我说,对于作家来说,还属于年轻的一代。

肖亦农获奖的报告文学,写得就是治理沙漠的真实故事。肖亦农说,通过言传身教,传统的“战天斗地”和现代科技的结合,让肖睿大开眼界。他的灵感如飞,他无法再坐下来,立刻创作了他生态文学的第一个长篇小说《生生不息》。

他的创作热情再一次被激活,那年他正好三十岁。这可以说是他的运气。肖亦农这样评价儿子。也可以说,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国文学界又多了一对专门关注生态文学的父子作家。

今年内蒙古文联《草原》杂志第五期有这样一段文字描写,肖睿,青年作家,一九八四年生,内蒙古鄂尔多斯人。代表作有《生生不息》《打雪仗》《一路嚎叫》,曾获夏衍杯电影文学奖首奖、索龙嘎文学奖、内蒙古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

肖睿的生态文学,最大的亮点就在于报告文学的创作上。这与其父亲十分相像。肖睿在接受某媒体采访时说,在体验沙漠生命的同时,个人的感悟也在不断加以升华。“我在库布其沙漠采风时,不管是接触世界级的治沙大师还是采访最平凡的植树者,都会有一种感受——他们面对沙漠、面对孤独,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地干着一件在沙漠上铺绿的事情,的确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来支撑。他意识到,心中没有定力的人,是做不成在大漠上铺绿的事情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既是古老的又是新鲜的。千万年的痕迹留在了我的灵魂中,可每一次呼吸又是崭新的,充满了活力。是库布其沙漠给了我力量,并给了我强大的信心。”

肖睿的报告文学《库布其与世界》,走进社会与读者互动,不同程度一直都在影响着生态文学的走向与认知。不是每一个作家都有这样的环境。肖亦农这样评价。是父子作家坚定几十年,对库布其沙漠的守望,才给了他灵性和力量,还是肖睿的热爱和动情,使沙漠为他敞开了心扉。

肖亦农,1969年作为知青来到鄂尔多斯高原。本科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后又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获文学硕士学位。曾任中国作家协会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他是从鄂尔多斯走出的作家,这片热土赋予他文学创作的营养。他在鄂尔多斯生活了半个世纪,不仅见证了鄂尔多斯的发展。先后出版八卷本文集——《肖亦农金色弯弓系列》,分别为《红橄榄》《灰腾梁》《孤岛》《天鹅泪》《我的鄂尔多斯》《黑界地》《长河落日》《爱在冰雪纷飞时》,作品《毛乌素绿色传奇》荣获全国第十二届“五个一工程”奖,该作品同时荣获2014年第六届鲁迅文学奖·报告文学奖。

肖亦农的反映知青生活作品《金色弯弓》系列小说,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篇《孤岛》刊发于1987年第五期《十月》杂志头条位置上。当时的《十月》主编张守仁专程来到鄂尔多斯,肖亦农正好把刚写完的新作《红橄榄》给他看,张守仁读后激动不己,很快就发表在1987年的第六期头条上,随即轰动全国。那年,肖亦农算正式进入全国一线作家的行列。同年,他又在《十月》发表了第三个头条,中篇小说《灰腾梁》。一个作家一年之内发三个头条,这在《十月》历史上绝无仅有,肖亦农成了内蒙古的骄傲。内蒙古作家协会在鄂尔多斯召开肖亦农作品讨论会时,时任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常务书记鲍昌和内蒙古作家协会所有领导参加了研讨,成为文坛的一件盛事。此后,肖亦农进入了北师大与鲁迅文学院合办的作家研究生班继续深造,李准、童庆炳、谢冕等文学大师都是肖亦农的导师。回忆这段求学经历,他说,任何人的成功都离不开读书。

肖亦农用七年的时间完成了“金色弯弓”系列小说的写作,二十多部小说先后发表在《十月》《当代》《人民文学》等国家重要文学期刊,并被多种选刊转载。这一现象被人们称为“文坛刮起了草原旋风”。

那时,他虽然是在写知青生活,但几乎每一篇作品里面,其实都隐隐约约透露着知青与牧民之间的交织与情感,环境的许多描写依然离不开草原、沙漠和牛羊。比如他写的电视剧《我的鄂尔多斯》播出后,引起了社会强烈反响。他看了“丹丕尔抗垦”鄂尔多斯这段历史。了解了这里曾经还是“走西口”的主要过渡地。因为走西口,使这块草原人口增加,经济活动频繁。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和他们的命运,在肖亦农的心中生根发芽,他开始创作长篇小说《黑界地》,四个月的时间一气呵成,完成了这部情节跌宕起伏,思想肆意徜徉,气质大开大合的巨著。著名文学期刊《小说家》以整期刊物的篇幅发表。

几十年过去了,这部小说的主要人物形象依然在读者心中熠熠生辉。《黑界地》让鄂尔多斯成为中国文学版图上的一座“重镇”。肖亦农从一个著名作家变成了鄂尔多斯文化的标志性人物,他的创作因此有了更深厚的文化意义与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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