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03日
红海子的风好大。摊开手心,与大地垂直,对着风,让它肆意闯入。风裹挟那些水鸟的无字之诗穿透单薄的皮肉,在我经脉里自由驰骋。 ——题记
不知何故,从小对山河湖海,哪怕溪流,总是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执念,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在有限的土地上去探寻任何一片宁静的水域。终于趁一个闲暇时间,兑现了红海子之行。
三十岁以后,更偏爱肃静安然的生活,享受独处胜过群居,怕嘈杂胜过怕孤独。远离喧嚣的分分秒秒都令人无限沉迷。或静静在车里听一首久违的老歌,或驾车行驶在一条空荡而蜿蜒的路上,都能将心中繁杂梳理得妥当利落。可以放心地把手伸出车窗外,去捕捉一缕风的体温和鲜活的心跳。红海子有东西两个区域,各是各的风情。我去的是东边,就在城市的边缘。
总有些地方,你来多少次,还是如初见般怦然心动。走近红海子的过程中,眼睛是最忙碌的,生怕错过每一处微小而具体的风景。哪怕路两旁突兀出现的一两盏破碎的路灯罩,都能让你捕获一丝断臂维纳斯的残缺美。任性的牧牛人把牛放在山上踱着步。它们身上有好看的图案,在绿意渐染的山间不规则地点缀着。牧牛人倚靠一块无名的岩石,旁边随意放置的一部手机播放着一首似曾相识的调子,在风声中忽隐忽现。他吐出的一个烟圈,还来不及升腾就被风吹散去。我像欣赏一幅油画一样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动态的画面好似在刹那间定格般唯美显现。时光与那些孤独凌乱的烟雾悬浮在牧牛人皴黑的指间。而后所有集结起来的意象又在你不经意间幻灭。牛们慵懒地啃食着上一个季节遗留在土地上的干粮,毛色在正午直射的阳光下如绸缎一般光亮。
未见鸟踪影,先闻鸟鸣声,时而高亢,时而低回,又好像互相较着劲。它们独创的声韵平仄,像一首首无字之诗,直捣我中枢神经。精神被一下子调动起来,赶紧停下车子,步行至亲水区去看候鸟,没有什么比鸟类自由游弋于一湾碧水更能治愈人的了。果然,乍暖还寒的天气也阻不断生灵的盎然。只见一群群流线形的水鸟以奇异的队形相对静止在一片波光粼粼中,美得近乎虚构。猛然间发觉自己生物知识匮乏,远远望去仅仅能叫出几种熟悉的名字,野鸭、天鹅、白鹭、大雁……还有那么多形态各异而我不熟知的鸟儿,它们明智地选择栖息于这片水域,于天地之间,寻一份安静恬淡。只是不确定这些聪明的小脑瓜究竟如何思考,它们是把这里当成一处迁徙旅途中小憩的驿站,还是常住的终极栖息地。忽然想起某“诗弟”曾发我了一首写白猫的原创诗歌,其中大概有这么两句“如果恰好我们拥有白色的绒毛,就不必苦求一场荒诞的大雪,借来白首与共……”不禁调侃起那些成双成对的拥有白色羽毛的鸟类,果真不用额外的修饰和干预,就可白头偕老了。
沿着芦苇一直走,偶然发现一群垂钓者,装备齐整,神态自若地坐立于水中的垂钓凳。炽烈的阳光下,钓者大沿的草帽投下暗影,远远望去颇有隐者风范。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我脑海里就开始自行播放《沧海一声笑》的旋律。我的不请自来,似乎惊扰到了他们的专注。目光相遇时,我一边知趣地后退,一边像发现新大陆般用手机拍摄着眼前的一幕。“这些垂钓者是怎么坐上水中的凳子,难道有什么悬浮的梯子?”我好奇地问岸上卖泡面的流动小商贩。“没什么神秘的,就穿着防水的皮裤呗。”小商贩表情淡然地回我。在我们交谈间,距离我最近的一位钓者的鱼竿上有动静了,他不露声色,小心翼翼地将竿尾压低,只轻轻一收,鱼线在蓝天碧水间画了一个不规则的括弧,一条欢脱的肥鱼稳稳当当地落进了篓。听小商贩说他每天都会给这群钓者送些吃的来,自己顺便能赚点零花钱。
钓者以钓为乐,废寝忘食,坐钓时间久了,抽空吃一口泡面,喝一口面汤暖身,商贩拎着暖壶在岸上奔忙叫卖,时而驻足,为一条懵圈的鱼上钩而喝彩。钓者的饵料丰盛,钓具齐全,有些在手中,有些在岸上,那些格外称手的钓具先打头阵。如遇故障,再换岸上这些“替补队员”。钓者与钓者之间保持着相对不干扰的距离,也几乎不交流,眼睛直勾勾盯着鱼漂,独享方寸间的自由。也许有的人真的只是为钓,不是为鱼,不然怎么偏守一处其他钓者没有选择的风口区,且鱼篓空空呢?
此刻我已顾不得回忆这是我第几次来到此地,这里的水位有没有涨退过,这里是否从来就有钓者,而我从未认真观察过。渐渐地,我忘记我闯入者的身份,企图以同类姿态与他们对话,听一听他们的故事。不禁感叹,在一个大多数人选择酣睡的正午,是什么驱使我们在这早春的劲风中伫立,任由发丝在风中乱舞?
红海子的冰融成水,不过是近日的事,而我已从这生机勃勃的水面上觉知春日淡淡的暖意。就在那些野鸭扑水之时,那些天鹅大方展开炫白羽翼之时,从前内心深处一些纷乱无序的经纬悉数散去,一种原始的感动被激发出来,肆意翻涌。
庄子《逍遥游》中有句:“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不奢望自己或他人能有如此通达的境界,只求每迈出亲近自然的一步,被世俗捆绑的绳子能松一些。任由那些令人心醉或心碎却矜于高声吟咏的诗句,伴随红海子的风呼啸而去,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