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暮烟

2025年07月22日

近午披纱夜裹棉,清凉溽暑两重天。

千红万紫芳菲斗,最好时节尝榆钱。

五一小长假一过,立夏日便到了。清晨起床,阳光早已破窗而入,洒在床尾的碎花被单上,这些花好似在晨光的沐浴下变得鲜活起来。将纱帘轻轻撩开,小区里不知名的花又开了好多,正是绿树浓荫、红紫芳菲的好时节。突感时光静好,现世安稳。 桌上有姐姐煮好的鸡蛋,她们早早儿地上班去了,我偷懒告假一日。工作日里,总有各种繁琐不得清闲,难有这清静散淡的时光。随手翻看手机,友人发来立夏百科,他知我正写节气散文应该是提醒我吧,节气到了,你的散文呢?

可仍拖至今日才敲下这些字。往日,母亲在立夏这天清晨便会煮上一锅白水煮蛋,说上一句“立夏吃鸡蛋,石头能踩烂”这样的谚语。蛋是自家养的鸡产的,有好些个颜色,肉粉的、纯白的、黄白的、暗粉的,不同的鸡产的蛋颜色也不尽相同,那白鸡就产了白蛋,红鸡产了肉粉蛋,芦花鸡可能产了黄白的吧。那时候,家里养着一大群鸡,颜色各异,个个油光水滑,一大早就能听到它们咕咕的叫声,晃着鲜红的鸡冠觅食。上午的时候就有母鸡卧入产蛋仓里,静静地待十几分钟,等到产下蛋,便起身咕咕蛋、咕咕蛋大叫起来,随即公鸡也跟着叫了起来,为母鸡助力,通知我们它产蛋了。忙去拾起那枚蛋,粉粉的、温温的、光光的,好看极了。把它放入母亲备好的糠缸里,攒下的鸡蛋都安静地在糠粉里插着,这样保证它不被摔碎也能加长保存期。 母亲撒一把玉米豆,表示对产蛋母鸡的奖赏,当然不产蛋的也会跟着沾光。公鸡会将其余母鸡一并叫来,分享美食,可自己却只在周围偶尔啄食一颗。那时母亲常说,人有时候还不如鸡呢,你看这公鸡,自己不吃,省下来给母鸡吃。

打记忆里,母亲特别爱养鸡,母鸡落窝时,她会挑最新鲜的二十颗受精鸡蛋(她把每颗蛋对着灯光照看,据说是有黑点的就是受精的),放在铺满柴草的红柳筐内,母鸡便会在这上面静卧二十一天,之后一个个毛绒绒的小鸡便破壳而出,喝到人间的第一口水吃到第一粒米。母鸡时常会将一只小虫啄成几截,小鸡便开了荤。那时的我,经常将一只小鸡捉起来,喂它吃口水,它很配合,好似品尝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似的,叭咂着嘴。我不嫌它脏,它亦不嫌我。就这样在母鸡的保护下,我看着它们一天天长成威武的大公鸡、漂亮的母鸡。我们会用它们的鸡翎做成毽子、粘成鸡毛掸,它们全身都是宝。

但凡生命来到这个世上便是向死而生。再漂亮的大公鸡也逃不掉被宰杀的命运,终究成为人们的盘中餐。家里往往要留下一只最好的公鸡,英勇雄壮长相俊美,它是一群母鸡的统帅也是它们的丈夫,它用尽全力保护着它们的周全。而一只母鸡在逐渐变得产蛋稀少,那么它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记忆中,立夏日的煮蛋好似特别的香。蛋洗净下锅,水淹没蛋身,煮沸后十五分钟左右,母亲用筷子将蛋悉数夹出。她说,夹不起来的蛋就是还没有完全熟,蛋黄凝固不到位。直至现在我仍用这个方法判断煮蛋的生熟。将煮好的蛋放入冷水中,浸泡几分钟,将蛋敲碎,从头整张地将蛋皮剥下来,蛋清劲道,蛋黄鲜香。 母亲最多让我们一人吃俩,说吃多会脑桑(吃厌),那时候总也不理解,这样香的东西怎么会吃厌呢?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便会将鸡蛋打上十几颗,用筷子搅打出泡沫,放入盐,将腌猪肉放入锅中,看油烟升起便将蛋糊倒入锅中,鸡蛋随即膨胀开来,然后翻动蛋饼将另一侧炒至微黄,出锅装盘,只闻那味,看那色便会引出满嘴的口水来。再搭配上暄软的糊油烙饼是上上的待客之食。

我们小时候,母亲经常将鸡蛋打碎搅好,加入少量清水,放锅蒸至无水膨起喂养我们,让我们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茁壮成长。我们姐妹谁有了毛病,母亲就煮一只整鸡给谁吃,连汤带肉吃,病就好得快了些。母亲还会在锅底放入白糖,放上笼屉,将煮好的鸡放在上边熏,黄红的熏鸡卖到公社,给我们换新衣、扯头绳、买抹脸油。 就只是这农家最平常的物种,母亲能有多种的做法,无论鸡蛋还是鸡,她都能做出不同的花样来,解我们的馋。

如今,鸡蛋普通得就如白菜一般,超市里五花八门的蛋,可无论煮炒蒸再也没有妈妈的味道,就那些打上亮丽标签的土鸡蛋,花大价买回去也只是买了个心安,味道绝对是在沽名钓誉。 或许,真的能说老了,突然间很厌烦这些世俗的负累,想念从前那些极简的日子,一盘拌苦菜、一颗煮鸡蛋,就满足得如同拥有了全部。物欲纷扰,尘嚣四起,本来锦衣玉食,世锦繁华,然总觉得莫名的慌乱。 或许,人到中年,淡饭粗茶、返璞归真反倒成了向往。立夏日,母亲不知道是否还记得从前的种种,反正我却总能想起过去,想起那些在小河里戏水,折了红柳花插入酒瓶,听母亲叫唤吃饭,有父亲牵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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