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SOS”

2025年07月15日

晨光透过纱帘爬上炕沿时,一个红色小盒子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姥姥弓着背,拖着脚步慢吞吞地摸索过去,摁下标有“SOS”的凸起按钮,一位女士特别悦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奶奶,您今天身体怎样,血压测了吗,腿还疼不疼?”姥姥回答:“好着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话惊得抬起了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姥姥。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抚摸着盒子,眼角露出菊花般的笑纹,对着我说:“这是社区给我发的健康预警盒,每天上午9点准时会响起,嘘寒问暖,问候像闹钟一样准时,风雨无阻。我在家里要是遇到困难,只要摁一下SOS就会有最近的邻居赶过来帮助我。这样你姨姨舅舅也能安心地工作。”

姥姥住在鄂托克前旗昂素镇一个叫乌兰胡舒嘎查的牧区小村子,这个村子很大,可是人烟稀少,所谓的邻居,距离最近的也都在三四里地,这里的乡亲都是些淳朴、厚道的蒙古族牧民,汉族住户并不多。这些年,姥姥住的村子通上了柏油马路,网围栏上的铁丝网大门换上了自动感应门,家家户户都住上了小洋房,冰箱、彩电、汽车……应有尽有,日子过得都很不错。

每逢周末或暑假,我常和妈妈都要姥姥家住几天,姥姥家有一片很大的草场,还有一个长满树木的大圐圙和几汪小水塘,绿意盎然,空气清新。林子里有各种不知名的鸟儿,草原上有各种好吃的野果,雨后,我常和弟弟妹妹采蘑菇、捡木耳,在牧区生活,你会觉得天地更明亮,心胸更开阔,那里是我们的乐园。

姥姥七十多岁了,患有高血压,还做过股骨头置换手术,腿脚也不是很利索,自从外公去世后,她老人家一人独居在牧区。姥姥和外公养育了七个子女,可他们都在城里上班,有的还在外地,平时与家里联系只有一部手机。姥姥毕竟上了年岁了,一个人在牧区,儿女们很不放心。有时候家里的羊要灌药、打疫苗,她给舅舅打电话,舅舅工作忙,赶不上;有时家里的电器坏了,她给大姨打电话,大姨正在上课,赶不回去;有时感冒了,她给小姨打电话,小姨只能连夜送药再返回城里。有一次姥姥的手机欠费关机了,大家一时联系不上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分头打电话找人帮忙,最后还是请住在十公里外的三外公开车到家里看看情况,好在有惊无险。

舅舅和姨姨们总是劝姥姥进城生活,可她就是不愿意,不是说离不开那群羊,就是离不开牛啊、鸡啊、猫啊,离不开她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草原,多次劝说无果,儿女们也只好听她的,请人安装了一台高清监控器,这样就每天可以抽空在视频里看看姥姥在干啥。但是遇到紧急的事情还是因为路程远不能及时解决,只好请邻居帮忙。

阳光漫过榆树梢,细碎的光斑跳跃在姥姥笑盈盈的脸颊上,一头白发在窗棂碎光里闪着银光。那抹鲜艳的红色与银发交相辉映,漾起温柔的涟漪。预警盒里正传来健康问询,姥姥用布满褶皱的手轻轻摩挲着墙上挂着的“SOS”红色预警盒,对着盒子絮絮叨叨讲,腿不疼了,头不闷了。我望着她眼角堆叠的笑纹,忽然懂了姥姥为何不愿离开牧区。她不是眷恋草原的辽阔与闲散,而是这红盒子里装着的温暖,是自动感应门丝滑的轨迹,是药箱里饱含着的人间大爱,是九点钟准时响起的、比儿女更贴心的问候。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