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栖处觅微光

2025年04月27日

文学的梦想一直珍藏在我的内心,始终坚守,从未放弃。

萋萋芳草连天远,杳杳群山入苍茫,飞机掠过内蒙古草原的碧海,载着夕阳徐徐降落在北京南苑机场的暮色里。我怀着一颗虔诚幸福的心,带着归家般的情怀一路前行,穿过熙攘人海,沿着潺潺的通惠河,来到北京朝阳区八里庄南里27号,穿过虚掩的白色铁艺雕花大门,走进鲁院寻找魂牵梦萦的文学记忆。

浮生若梦,芳菲几许?清晨,燕子呢喃,鸟雀啁啾。当第一缕晨光洒向小窗明镜,睡眼惺忪的我慵懒地掀开窗帘,轻启窗户,暖风裹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我舒展双臂拥抱曦光,任阳光流淌指间,那抹暖阳漫过心田,触及灵魂深处的温存,霎时点燃胸中炽焰,遂以粲然笑意面对生活,织就晨光的诗行。

岁月如诗,质朴见性灵;时光似歌,含蓄自悠远。鲁院小驻,我竟觅得一方难得的宁静,以坦然抖落尘嚣,任时光抚平伤痕,将澄明留驻心间,纵梦为马,恣意生长,安之若素,向暖而生。寻一处清风幽境,怀素简之心,携淡墨诗意,在文学征途中追寻最美的风景。纵然世间万千繁华,我愿永怀赤子之心,相伴一盏书香孤灯,守护这份文学初心。

在鲁院细碎的流光里,一草一木吐纳清芬,一人一景叠印成卷,一物一情沉淀如醇,一分一秒凝结若珠,这般点滴终将化作绵长无尽的眷念。鲁院的静谧如素纱,轻轻滤去都市车水马龙的喧嚣。我的生活若素笺淡墨,在岑寂中徐徐晕染,浸润在鲁院的暖阳与研修里,以墨香为伴,以文字为舟,学而思,思而悟,朝暮往复,心如止水。

开学典礼的晨光里,一枚枚校徽在学员们的襟前次第点亮。“鲁迅文学院”五个鎏金大字在绛红底色上愈发温厚,金属边框折射出清澈的晨曦,为学员们专注的眼眸镀上淡金色的光晕。

每堂课前,总有一串铃声踏着时间的节点而来。那种老式铜铃的震颤,清越得近乎透明,像是把时光都摇碎了,叮叮当当叩开记忆的门扉——恍惚间,又见黄土操场上,那个追着铃声奔跑的乡村少年,磨薄的旧布鞋惊起细碎的尘烟,帆布书包在腰间欢跃,发梢还黏着打猪草时沾上的露水与蒲公英绒毛。

课堂上,我们精神抖擞,时而凝神聆听,时而执笔疾书。师者循循善诱如春风化雨,学子孜孜以求似新竹拔节,妙语与思绪齐飞,欢笑共墨香一色,既见思想争鸣,又守治学秩序。课后尤见治学之勤,或独处静室潜心研读,或聚于百草书屋挥毫论道,墨香袅袅间,文思汩汩流淌。

繁忙课业之余,游兴未尝稍减。每逢闲暇,便纵意京华:穿南锣鼓巷,抚青砖黛瓦,寻历史余温;访茅盾故居、齐白石故居,品雕梁墨韵,汲文化清芬;至王府井书店,拥书自适,如鱼得水,欣然而忘返。

在鲁院,排遣闲暇的方式颇多,阅读乃最从容亦最丰盈者。百草书屋列满中外典籍,书脊如林若幽谷,纸页低语待知音。我素来嗜书,常醉心于此,一册在手,如跋涉者得逢甘泉,亟饮忘忧。文字者,岁月所凝之玉露也。我愿结雅契于翰墨,怡情书香,澄怀墨韵,方觉人间至味,皆在行间字里。

清晨或傍晚,我们惯常开展丰富多彩的体育活动。众人相约大厅,进行乒乓球友谊赛,银球飞舞间欢声不断;或在庭院一隅轻扬羽拍,任羽毛球在空中翩跹起舞,在疏影交错间勾勒光的诗行;三五好友闲游红领巾公园,踩着银杏叶铺就的小径徐行,看斜阳为石径镀金,听秋风与竹影论禅;也有人偏爱秋千的悠然,三三两两闭目轻荡,任微风拂面,独享安闲宁静的时光……

在国家大剧院的戏剧场,通过教学观摩的方式品鉴话剧《风雪夜归人》,我深深触碰到这种艺术形式震撼灵魂的美。舞台的繁华热闹、人生的苍凉底蕴、爱情的无常与命运的变迁,民国才子吴祖光以笔写心,风雪之夜,海棠折扇,借助一个浓墨重彩的爱情故事,探讨人生永恒的真谛,表现小人物的觉醒和他们对命运的叩问。时代纵易,人性不移,妙笔点醒戏梦人生,当浮华的戏梦褪去,显露出的是启蒙思想的锋芒与抗争精神的风骨。

琴韵悠扬传雅乐,欢声响彻悦鲁院。在充满艺术气息的舞台上,师生们以最饱满的热情联袂呈献一场艺术盛宴,科尔沁民歌《达古拉》的旋律若甘霖润泽金色牧场,布里亚特民歌《阿拉坦噶纳》演绎了游牧民族的自然崇拜、生命哲思与民族精神,展现了师生对艺术的执着追求,谱写了教学相长、美美与共的动人乐章。我们以才情为笔,以心泉为墨,从婉转悠扬的民乐演奏到气势磅礴的集体朗诵,从灵动飘逸的舞蹈到韵味悠长的戏曲唱段,民歌唱彻血脉里的千年记忆,诗诵激荡山河间的万里回响,多元艺术如鞍辔银饰般交相辉映。这场跨越年龄与专业的艺术对话,既是对传统文化的深情礼赞,也是对艺术创新的精彩诠释。

文学为何?百人百解,千人千悟。然探索人性本真、追寻真善美的文字,赋予创作自由生长的疆域——如此文学,恰似当代写作者心头的火种,更是一场永恒的朝圣。痴于笔墨者,大抵皆向往一处清雅之境:幽斋独坐,明窗净几,一椅闲对青山,清茶半盏,缥缃万轴。这方文学的净土,自辟一方天地,既涵儒者温厚气象,又存林泉自然真趣,历岁常新。浮生得此,更复何求?晨光熹微,与啼鸟同醒,共沐初阳,漫步鲁院深荫曲径,任穿林清风拂散胸中郁垒,天光云影之间,独享岁月静好。

现实苍茫如雾霭,生命的意义正撕破岁月积沉的阴霾。我们披星戴月地追寻,任文字如原野般恣意延展,向着朝阳初升的地平线,守望那一缕破晓的天光。在文学的尊严与自信中,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文学生命,呼吸欢畅,身心澄明,灵魂若解辔的骐骥,在思想的原野上纵情驰骋。博大深沉的文学情怀,如血脉滋养百骸千髓,于灵台方寸间孕育破茧新生的力量——这是灵魂的解缚,是精神向度的重塑性跋涉,更是存在本质的振翅新生。

离别之季,时光倏忽。来时孑然,去时盈怀。问道园的疏影清芬,百草书屋的灯火晨昏,学院餐厅氤氲的烟火气,课堂上迸发的思想星火,还有那些静伫于时光中的铜像——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等文豪凝铸的文人风骨,都值得一场更郑重的告别。而我们终究只是程式化地定格笑容,仓促捆扎行囊,任结业典礼的绶带在胸前飘荡,仪式越是完满,心底那处空缺便愈发分明。

文心何处安放?更深露重,我独对鲁迅先生铜像,凛凛风骨凝铸青铜,唇齿间磋磨“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思感其韵,意寻其魂,忽觉一股庄严自大地升腾,直贯灵台,竟烫得眼眶发热。此时此刻,文学的困惑与追求,遗珠之憾与焚膏之恋,皆如钱塘夜潮拍击心岸,百般况味在胸中奔突,且将文心暂寄天涯:柴米油盐的烟火里,丈量山河的足印间,烛照幽微的眸光底,思接千载的神经元,力透纸背的妙笔处,青缃黄卷的褶皱间……

时光的轮回在明灭的晨昏中流转,起点与终点首尾相衔,画着永恒的圆。这圆无始无终,如同时钟的指针,永不停歇地追逐自己的影子。

前路迢遥,行者无疆。我犹怀少年赤诚,以素笔为耒,在字垄文畦间躬耕不辍,千百次醉心文学芳泽,与字句耳鬓厮磨,令钝锋留痕素笺,化作人生旅途里一缕清浅的涟漪。

向着远方,文心如初。且待下一个“鲁院故事”,在时光的宣纸上,渐次洇染开一脉沉香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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