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物言志 托物寄兴

——咏雪诗欣赏

2025年02月13日

刘义庆《世说新语》载:谢太傅安,寒雪日集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朗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虽同在状雪花纷飞之景,其高下判然。后者可谓做到了“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唐太宗《望雪诗》云:“不妆空散粉,无树独飘花。”裴子野《咏雪诗》云:“佛草如连蝶,落树似飞花。”张正见《应衡阳王教咏雪诗》云:“入窗轻粉落,拂柳驶飞棉。”周邦彦《咏雪》云:“暮雪助清峭,玉尘散林塘。”如此将飞雪拟作“散粉”“飘花”“连蝶”“飞棉”“飘花”“玉尘”等,皆可谓描写形象自然,比喻贴切恰当。

刘叉《雪车》言飞雪之细小曰:“小小细细如尘间”;言飞雪之轻缓曰:“轻轻缓缓成扑簸”。萧思恭《咏雪诗》言雪花之鲜洁、纷揉曰:“鲜洁凌纨素,纷揉下枝条。”张正见《玄圃观春雪诗》言雪影之瑰丽、雪花之翻飞曰:“影丽重轮月,飞随歌扇风。”而诗仙李白《北风行》极言雪花之大,则曰:“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如此等等,其刻画不可谓不细腻逼真,其夸张不可谓不浪漫惊人。

柳宗元《江雪》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其静谧而悠闲,传为名篇。张打油《咏雪》云:“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其诙谐风趣,又成佳话。

诗人绘形绘影,各运妙笔,各显其能,各成佳篇。小小雪花,在诗人笔下,真是千姿百态,异彩纷呈。

张戒《岁寒堂诗话》云:“言志乃诗人之本意,咏物乃诗人之余事。”就咏雪诗而言,若规规于咏雪,尽管雕镌刻镂之工巧,亦为诗家所不取。“不知咏物之为工,言志之为本”,则必然是徒见雪花飞,不见诗中人。

诗人咏雪,须有人在。至于人之不同,自然又见春秋。吴均《咏雪诗》言安于庭殿,则云:“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席。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裴子野《咏雪诗》因感于别离,则云:“飘飘千里雪,倏忽度龙沙。从云合且散,因风卷复斜。”而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 京》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俊逸而豪放,清新而雄阔。毛泽东则云:“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其胸襟博大,格调高昂,自是不同凡响。

薛雪《一霖诗话》云:“咏物以托物寄兴为上。”咏雪自然也是这样。要使咏雪诗能有弦外音、味外味,则必须寄兴于内。而寄兴之手法又有优有劣,选取角度又可高可低,所寄之兴又有显有隐,言志的途径又可曲可直,其效果又自然不同。

《诗词趣话》载:张明善,元之遗老,能以诙谐讽人。张士德攘夺民地,以广园囿,偶雪夜张宴,邀明善咏雪,明善题云:“漫天坠,扑地飞,臼占许多田地,冻死吴民都是你,难道是国家祥瑞!”张诗借咏雪刺豪贵,气正词严,笔锋犀利,确是富有人民性的。然而,在艺术表现上,却又不免有些伤于太真、太露,诗的韵味就显得有些不足。

现代诗人臧克家也曾写过一首《年关雪》:“雪给青麦盖厚被一身,把丰收的证帖写给了农民。雪,迷了蛛网似的路线,他乡的客子叹起行路难。”“雪,压弱了穷人屋顶的炊烟,撒一道拦门的白灰,放愁债人一丝心宽;门前踏乱了要账人的脚印,雪也锁不住要命的年关。”臧诗句句都在咏雪,然感叹民生疾苦之情溢于诗外,其表达方式,又很奇特,真是另辟蹊径,别有天地。

至于咏物而有寄托,有寄托而不露痕迹,不露痕迹而又能传情达意,那自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更高一等境界。就咏雪一管可见,诗途之探索,真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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