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治国:一位拓荒前行的方言研究者

2024年05月09日

西汉人刘向《说苑》有一则故事,楚王的弟弟鄂君子皙在河中游玩,划船的是一位越人,他一边划船一边唱了一首歌。子皙听不懂,忙叫人翻译,原来是一首爱慕君子的歌。这则故事透露了一个信息,春秋战国时,各地语言不通,形成了不同的“方言”。中国方言被誉为历史文化的“活化石”,吸引着众多学者去研究,栗治国就是众多方言研究者的一员,他研究的主要是鄂尔多斯方言。

栗治国1944年生,现年81岁,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鄂尔多斯汉语方言是其母语。1960年考入伊盟农牧学校,因 “减人压粮”,学校下马,中专二年肄业。后回乡学习木匠手艺,1964年,被聘用为教师,执教23年,先后在准旗、东胜等地任语文教师。其间,考取了内蒙古师范大学函授部汉语言文学系,获后期本科毕业文凭。再后来改行到伊盟政协工作至退休。

由于受家庭、环境习染,特别是小学、初中阶段受老师用方言教学的影响,形成方言思维习惯,培养了对方言的深厚感情。在函大学习期间,受相关教学内容的激发,他下决心将方言研究作为一生的努力方向。从1980年算起,迄今已有40余年。1991年,在国家级权威杂志《方言》上发表第一篇方言学说论文《伊盟方言中的分音词》,文章对当地方言中的60余例分音词作了平面描写,并对当地方言音系作了简要说明,受到学界肯定。例如圪梁切岗,圪卜切谷,圪泡切羔(犹言王八羔子、杂种)。同年获准参加全国方言学会南京年会,引起学界关注。也在这一年,他加入内蒙古语言学会,任理事。这是栗治国先生鄂尔多斯方言研究迈出破天荒的第一步。接下来的40余年,他不懈追求,取得了一个个可喜的成果。时下,有三部著作和20余篇论文问世。

《鄂尔多斯方言成语词典》是他方言研究集大成者,里面收词5114条,国际音标注音,注释力求简约,举例贴近民众的生活,51万字,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它既是一部专家学者的资料书,又是文化工作者的参考书,还是普通人了解鄂尔多斯文化、历史、现状的综合性读物。这本书出版后,本地学者阎秉忠称之为鄂尔多斯方言研究的拓荒之作,作家甄达真将之列为名家名作。这本书让人读了受益匪浅。《鄂尔多斯民谚》是与人合著的作品,他是第一作者。该书收入当地传统谚语2901条,10万字,由远方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最大的特点是摒弃了以往谚语书籍口号式、罗列型的做法,不接地气的陈词滥调让人读了昏昏欲睡。他本着民间谚语应是民间生活指南式的百科全书,应涵盖民间生活的各个层面,诸如论天地、论稼穑,论男女,论嫁娶,论茶饭,论品酒,论买卖,论技艺,论棋谱,论养生等等,苦于分类太粗则近于不分,太细则近于琐碎,所以出书时只分作农谚、社会谚上下篇,7大类73小类。在编选中,他知道鄂尔多斯民歌多,有民歌唱道:“我的山曲牛毛多,三天三夜才唱了一个牛耳朵”,民谚也是如此,所以定出两项标准,一是使用范围广具有普遍性的,二是使用频率高具有经常性的。《汉语方言志》(《伊克昭盟志》的一部分)按照全国通行体例编纂,他打算出一个单行本。还有在内蒙古师范大学语文学刊发表的论文《鄂尔多斯蒙汉语方言相互融合面面观》,他以五百年间蒙汉族群众杂居共处共建美好家园的事实,记录了蒙汉族语言交融的每个层面。在内蒙古西口文化研究会举办的西口文化论坛上,他宣读了《从西口方言看西口文化》,依据东路二人台和西路二人台的特点,提出呼张片和大包片的异同,并对二人台起源于内蒙古的观点加以论证。他还提出,哪个地方唱晋剧,哪个地方唱二人台,就是和我们一个语言系统,属晋语。他还在《鄂尔多斯日报》连载12期《伊盟人如何学好普通话》系列文章,在一家企业报发表《咬文嚼字论方言》系列文章等。

在成功的后面,是栗治国多年为方言研究所付出的心血。在内蒙古师范大学函授部学习汉语言文学及以后期间,他为了丰富自己的语言库存,他两次抄写《宋本广韵》(简缩本),花6年时间抄写《现代汉语词典》一遍,共百万余字。为了研究方言,他还自费到山西、陕西一带考察。在山西的一家小饭馆,他听到一位老者说鄂尔多斯方言,就凑过去和其拉起话来。老人说他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大莫利,二的叫二莫利,栗治国突然想到,沙圪堵有个地方叫莫利梁,自己一直不理解其意思,忙问老人莫利是什么意思,老人说就是梅林的意思,栗治国恍然大悟,原来莫利就是梅林,梅林是蒙古族旧时的一个特有官职,又称为总兵,莫利梁原来就是梅林梁。

他说,汉语中原本没有卷舌音,比如山西河曲人把金耳环叫作金啊环,南方人叫作金安环。但鄂尔多斯方言能准确读出卷舌音金耳环,这就是蒙汉语交融的一个例证。比如分东西一人一例,在鄂尔多斯方言里是一人一来地,来地就是反切,切例,说明方言的精确性和趣味性。再如鄂尔多斯人常说的青头大姑娘,实际上是倾头大姑娘,生动又形象,形容过去大姑娘见人害羞往往低下头来。为了说明方言趣味性,栗治国说了一则笑话——有一个河曲人说,我和我啊(二)哥,坐的个啊一啊(212),来到啊(二)道沙河,碰见我们啊(二)姑舅,喝了啊(二)两啊(二)锅头,倒有些啊(二)误。

栗治国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下了许多“笨功夫”,一步一步往前蹭,取得了一定成果。在方言研究上,他有时近于痴的状态,一天下班骑自行车回家,想到了一些鄂尔多斯方言的新理解,他停下自行车掏出兜里的本子记了起来,过来一辆拉着楼板的大卡车差点肇事,司机下车要打他,在热心路人劝解下骂骂咧咧走了,他虽然挨了骂,但还是坚持把对鄂尔多斯方言的新见解记完才骑车回家。还有一次,他和一位朋友说起方言,朋友建议他方言词典不但要收雅言,俗语也应该收一些,他从善如流,果然收了一些俗语。

说起鄂尔多斯方言研究,一件事让他记忆犹深。有一年他的父亲病了,他回去领父亲看病。全国政协委员来鄂尔多斯视察,其中有一位姓廖的先生是语言学大家,他给父亲看病回来,廖先生已经走了,给他留下了联系方式。经联系,廖先生让他关注儿化韵的起源问题,他经过一番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但最终没有完成这一课题,为此他深感愧对廖先生。

他认为鄂尔多斯古晋语始于春秋盛于秦汉,延续至今,一直未断。鄂尔多斯现代方言与近五百年来鄂尔多斯历史密切相关,属晋语区大片,其中又分为梁外话小片、沿河滩套话小片、西旗话小片,以东胜梁外话为主。新派方言向普通话靠拢。对于其特点,他列举了有额、无、口三个声母,如安弯口等字,口是有声无字;有前后鼻音两组韵母,后鼻音居多;有儿化音没有儿尾,儿尾只在补齐音节时用到;有入声调,既短又促;有大量蒙词借用;有文白异读等28个特点。他感慨道:“方言研究不易,非字斟句酌不可;方言研究是小众化的;方言研究后继乏人。”这就是方言研究者栗治国,一个面容朴实,言语平易的人,但他的精神可嘉,瞅准方言研究者领域,几十年孜孜不倦,做到了皓首穷经,终于取得了成果。在学问研究上,没有尽头,只有进取,他就是那个在钻研学问道路上不断进取的人,也是一位值得我们尊敬的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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