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麦的秸秆儿有点儿像竹子，当然，这是我现在的比喻，因为我们北方不长竹子。事实上，许多庄稼的秸秆儿也是一节一节的，但中心不是空的。莜麦的秸秆儿比较特殊，每一节既长又光滑，中心是空的。莜麦如果能长到一人高，那么它中间的那几节差不多就有七八寸长。这样的一节儿，就能做一根像箫一样的竖笛。

用莜麦管儿做的竖笛，可以吹出好几种音阶。因为可以在管儿壁上开孔，就像笛子的孔一样。用莜麦管儿做竖笛，比做柳篾篾要难度大，因为难度大，所以吹出的声音也比柳篾篾好听得多。这也是我们小时候乐此不疲的一种玩儿法。

到了夏天，我们不管是放牛还是剜野菜，如果附近有莜麦地，我们就务必会跑到莜麦地里挑选高大的莜麦株从根部折断，一株莜麦秆儿大约有四五节，中间的两节最长。我们就先从秸秆儿的关节处折下一节，而且必须把关节留在管儿的两头，再把外面的皮剥掉，露出翠绿而光滑的莜麦管儿，然后坐在田埂上，拿出小刀认真地切割。先从一头大约5毫米的地方刀口朝着“关节”斜着慢慢地、薄薄地削出一个舌头状的薄片，这是最难最细致的一刀，太薄了切割不透管壁，太厚了，舌簧片儿发硬不能振动，吹不响。而且，只能切割一刀，一次成功。一旦没成功，这根莜麦管就报废了。

我们村里的祁院生比我大两岁，是他家排行老三，我们都叫他三哥。他的手非常灵巧，能做木头手枪，打水枪等玩具。他是削莜麦笛的高手，几乎没有失败过，我们都非常崇拜他。在出去放牛和剜野菜的时候，我们就偷偷地从家里多拿点儿干山药片片、炒黑豆、炒玉米豆子之类的干粮给他吃，为的是给我们削莜麦笛。

我们把牛赶到河对面的沟渠里，就赶紧跑到河这边的莜麦地里，挑选高大的莜麦折一把，然后跑回山沟里，坐在树荫下开始制作。三哥拿起一根莜麦，端详一下，剥去外面的叶子和皮，折去不要的部分，留下碧绿闪亮那一节，掏出小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切割。我们围坐在他跟前，身子向前倾着，两眼一眨不眨地看他如何削舌簧，开音孔。嫩绿的莜麦管非常脆，削舌簧的时候要特别地小心，拿刀片的手要用力均匀，屏住气，稍有不慎，那薄薄的舌簧就断了。每当这时候，连我们这些观看的也不敢呼吸了，不由自主地咬着牙，瞪着眼，手也攥得很紧，看着三哥手里的刀片在莜麦管壁上缓缓切割，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当三哥的刀片从莜麦管上抽出来，我们都长长地呼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接下来就是切割按音的孔，比起削舌簧片，切割音孔就简单多了。沿着管壁，均匀地切割出三四个小孔，一根莜麦笛就算是做成了。但我们马上又急切起来，看能不能吹响。

这时，三哥收起小刀，手捏着莜麦笛端详一遍，用指甲轻轻掰一掰舌簧，然后含在嘴里吹。嘟——嘟——啊！能吹响啦！我们都高兴得欢呼起来。只见三哥两手捏住莜麦笛，用两手的食指和中指按住音孔，有节奏地抬起放下，这声音就随着手指起落发生了高低长短的变化。那声音在我们听来，是那样的美妙动听。

我们那时不懂得音阶，也吹不出什么曲调，但莜麦笛比起柳篾篾来，那实在是强多了。因为有一个音孔就多一个音调，尽管是胡乱吹奏，但也高低起伏，长短间隔。任你自由发挥，想怎么吹就怎么吹。那种高兴和快乐，真是难以言表。我们那时只知道高兴和快乐，并不去思考快乐的深层次原因。只觉得能吃饱饭，有新衣服穿，能和伙伴们玩耍就非常快乐。现在想起来，其实快乐的深层次原因是自己动手创造成功的快乐。